“什、什么?”山河差点咬到舌头,止不住又瞥了眼那两张恶寒的人皮,五官更是纠结。
风行者和水行者……竟是这么个下场?!
朝天歌面似无表情,解释道:“傀儡人所用的人皮,通常经过打磨拼接而成,不会恰好一整张都适用,人皮拼接最忌在水中浸泡多时,泡久将会一点点脱落,断不会还有一整张完好无损。”
即是说,这两张人皮原本就是完整的!
“如此说来,他们是从头到脚……”山河难以启齿,实在很难想象会是怎样恶毒的人,才能将人的整张皮从头到脚剥下来,太凶残了……
看着这两张皮,胃里突然泛起一阵恶心,他想吐,但朝天歌在面前,他还是强忍住了不适。
随即又想到了南陵城的那些傀儡人,不由百味杂陈,又恨又痛,双手使劲搓了把脸,终究还是无言以对。
若是当初那些无皮裸尸被他所见,他又会有怎般想法?
朝天歌微顿,道:“风、水二行者实力不小,连此二人都能弃,若不是胜券在握,那便是无计可施,不惜棋走险招引我们来此。”
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山河咬了咬唇,惴惴道:“这么看来,此人甚难对付,不仅术法高超,还妙策如神,关键心肠歹毒、不择手段,我们……”
朝天歌揉了下他的耳珠:“他再厉害,也终究不是神,即便是神,丧尽天良,也难逃天谴……”须臾,他补充了句,“就算天谴滞后,也还有我们替天行道。”
山河总觉心头处被什么东西压着,重重的喘不过气,似有个不祥的预感。
而就以往的经验来看,不祥的东西总能应验,还应验得特别快。
他一眼望进朝天歌那双沉潜坚毅的眸子,攥住他的手,道:“即刻起,我们寸步不离。”
朝天歌才要点头,忽地神情一敛,双目瞟向水潭,那丝不善的气息几乎是扑面而来。
山河立即收了穷光蛋,手诀一捻,起了个隐身藏息的结界。
未几,他却心中有数般勾唇笑笑。
“哗”的一声,一个黑色大头钻出了水面。
“好家伙!”山河没由来的激动。
朝天歌见是那吐信的赤目巨蛇,有几分熟稔,无言片晌,终于想起,还是提醒道:“不可大意,它不一定就是上幽城下那条蛇?”
何况此处是夜鸣江,与上幽城隔着何止千里,巨蛇出现在此处很不合理。
山河笑道:“它是,我认得它,曾经结过血契也通过神,感觉不会错。而且它有日行千里的本事,能游到此处,不足为奇。”
说话间,他已撤了结界,向前迈进了两步,打了声招呼,巨蛇果然将头探下,吐了吐信子,就张开了大口,冲出了一股腥味。
山河不禁将两只手捂住两张嘴,大抵这巨蛇也能感受到他的嫌弃,立马将口闭上,静默一阵,又嘶嘶吐信了。
山河无奈地走到它跟前,起了通灵诀,将手掌心抵住巨蛇吻鳞,闭目通感,但见水潭上那些飘浮着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瞬被扬起的水波荡开到边角去了。
朝天歌在一旁神摇目夺,即便山河收了术法,他也未回神。
对方的通神术,总能让他出神。
山河以为他正苦思何事,遂问道:“你还在想这蛇的事么?”
朝天歌莞尔摇头,问道:“它又告诉你什么了?”
山河叹了口气,道:“进去再说吧。”
此话一出,那巨蛇又张开了口,这回不再往外喷气了。
朝天歌问道:“你既嫌里边味重,何不把话在外说了?”
“这倒也是。”山河召出穷光蛋,寻个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地方,让朝天歌坐下。
“我们虽从江心下来,但此处已到了大曲城边界,它要带我们一路北上,去一个好地方。”
“好地方?”
山河手托腮看他,道:“我想那地方应和长生殿差不多,毕竟它是循着我的味道而来的。”
“你怀疑这一路北上也会有长生殿?”
“不错,但是不是长生殿就很难说了。蛇通灵,有十分敏锐的感知力,通常会靠庙修行,上幽城的长生殿被毁,它一定是感应到了什么,才一路南下至此。”
蛇确有灵性,也常主动修行,朝天歌微思量,问道:“可还说了什么?”
“它说有个地方一直过不去,希望我们可以助它顺利渡过。”
朝天歌一愣,将审视的目光转向那条静待一旁的巨蛇,须臾,道:“好,走吧。”
他们藏进蛇嘴中,巨蛇一个潜底,迅速没了踪影。
穷光蛋悬在中间,照得他们柔光淡淡。
听周遭环绕着水流声,便知巨蛇正如击电奔星向前游进。
他们默视片刻,朝天歌终于轻声问道:“你担心我们对付不了,是么?”
山河面露哀容,不知是初心相,还是不祥预感触动了悲情,呢喃了阵,就闭口了。
朝天歌越听越不对劲,蹙额直言:“你很不对劲。”
“是么?我想也是。”他颓唐似地托着腮,目光在朝天歌的眉宇间轻扫着,神色微转,挑了挑眉道,“你说老天是否会有偏颇?”
闻言,朝天歌垂眸片刻,而后十分正经回道:“天道无私。”
他遵天道,对天道看法与天机者大体一致,只是行动上大有不同。
强者能对抗命运,智者却能造命,朝天歌是属于后者,可以坦然接受命运的不公,却不信宿命,坚毅的骨子里还透着些许叛逆,不碍着世人逆风而飞的叛逆。
山河一下黏到他身上,抱着他的手臂,绵软的语气道:“我想也是。”
他几辈子都被老天折磨得死去活来,好不容易有个伴,老天若是不偏颇,那理应成全他。
朝天歌为天下苍生,苦心孤诣已久,最后不惜身死,老天若是不偏颇,那理应成全他。
两人被命运捉弄了几世,历经九死一生,终于修成正果,老天若是不偏颇,那理应成全他们。
山河这么想着,心里还稍稍好受些。
这人自画舫经历一劫后,就好似满腹心事,怪异得甚。
朝天歌不安地侧过脸看着他,恰好他也望了过来,还扬起个酥倒人的笑容,让他想问的话都噎在嘴边了。
“我说,你幸好是遇到我这般不要脸的,否则就只能注孤身了……”山河话未说完,就被他捧着脸吻住。
猝不及防的一口亲下,实在清凉刺激。
山河抿唇一笑,似乎意犹未尽,勾着他的脖子不让离开,从眉心到下颌,分寸不放过。
温热的气息停留须臾,就到了颈间。
喉结轻触逗得朝天歌一激灵,身体一倾,便将他压倒。
山河一乐,温声提醒:“朝天歌,你可想好了,这可是在巨蛇口中……”
话是在蛇口中,他们还是同上次那般用结界隔离,周遭似有层透明的软膜将他们裹在一个狭小空间里。
朝天歌单臂撑起,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轻轻一抬,也试着吻了下。
山河一愣,全身一抖,旋即抬起胳膊一掀,打了个滚,将其反压在下,冁然笑道:“好了,我以后不逗你这里了。”
“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朝天歌又正经问起来了。
山河无奈,将他拉起,缓缓道:“我有个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此事棘手。”
朝天歌道:“只是预感,并无根据,切不可当真。我们连天灾都能挡下来,你还怕对付不了一人?除此之外,还担心什么?”
山河心底叹息,心想或许真是自己过于紧张所致,还顺带地让朝天歌也紧张了一把。
“你可知夜鸣江上发生的事,与我初心相大同小异,我在想这是否为预兆?”
朝天歌闻言眉头一蹙,这便是山河的初心相?
难怪当初寻思要将其解除。
他抿了抿唇,道:“山河,初心相简而言之是你潜藏的情感,经灵识深耕易耨,编织而成的景象。”
“那为何又会那么相似?尤其是那些龙鱼和那艘鬼船,简直一模一样!”
山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朝天歌沉思须臾,正要回答,忽地和山河滚成了一团。
是巨蛇停了下来,似是猛地一抬头,险些将他们吞进腹中。
一阵风灌入口中,穷光蛋第一个飘出。
“邪气?!”他们相视一眼,双手紧握一同跳了出去。
这是一条幽暗无垠的地下河,许是过于幽深,一眼望不到边,只有面前一座雄伟森然的大石桥横架水面,要不是临近看,估计连这座桥也会埋在幽暗中。
他们立在蛇头上,却能感受到阴森邪气弥漫周遭。
山河见朝天歌目光直直盯着眼前那座诡异的石桥,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石桥由数十桥墩撑着,组成了数十个拱形大桥洞,栏板望柱上刻有浮雕,若不细看,恍以为刻的是飞禽走兽与各种花卉,但看清了,只觉后背一凉。
若不是看到了骷髅头图案,山河也不会在意,原来那些若飞若动的浮雕,刻的竟是鬼城的景象,尤其是鬼城撞冥婚的一幕,竟然原封不动地在栏板图案上呈现了出来,可桥面上却空荡得有些荒凉。
他猛地转头看向朝天歌,道:“朝天歌,你看到了么?那是鬼城,桥上刻的是鬼城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