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大部分人都不知山河死而复生的事,即长生之事并无参与。
然而自山河出现那一瞬,乔城与不归城的术士就都将他认出来了,揣着一脸悚然,喧哗声四起,皆指认他就是那日被宵皇祭师当众散魂的妖孽!
山河这才留意到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些活人,而并非尸体,其中还有不少熟人。
“原来啊,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诈死以蒙蔽众人!”谢俨恶狠狠地道。
“把你嘴巴放干净点!”山河怒剜了众人一眼,一口回怼——
“你们人妖不分,当日合众逼大祭师取我性命,我既能死而复生,证明我命不该绝,既然你们都在这了,那么就摊开来讲:
第一,我与大祭师正大光明!
第二,我们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更没有对不住你们这班人!
第三,我无暇跟你们胡扯!”
招财自觉地趴了下来,山河在众人目瞪口呆中,将朝天歌抱到狮背上。
山河的言行,在那些人看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
“要是没有诈死,散了魂怎么可能还活着?!”罗棘揪着这事不放,当日也看得真切,还经反复确认,散了魂就一命呜呼了,“除非大祭师骗我们!”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大祭师既然能散魂,也肯定能将他救回来,别忘了大祭师是什么人!”
那些原本蒙在鼓里的一众,在罗棘与谢俨的言语中,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即是说,大祭师蒙骗众人,将原本要散魂的妖孽救活了。
看来宵皇祭师犯下的罪孽,这回又多了一条!
众人七嘴八舌,沸沸扬扬了起来,说什么“拯救妖孽隐伏危机”、“改弦更张悖逆祖法”、“为己之私渎伦伤化”、“惑世诬民引天怒人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山河垂眸看着怀中的朝天歌片刻,想他若是听到这些胡说八道,也定会往心里去吧。
他改变主意了,迅速掐了诀颂了咒,给朝天歌定了识,之后一道烟似地窜进了那群人中。
只听得数十巴掌声,众人懵然一片,待反应过来,就都个个捂住了脸。
“发生了什么事?”朝光小声地问云追月。
云追月轻声道:“山河给他们脸上都记了一掌。”
封师颂极轻地眨了下眼,他似乎没被打到,但面上火辣辣的。
“再让你们胡说八道,我就不叫山河!这一下只是肆意胡说的教训!”
“你竟敢、竟敢……”罗棘的脸都歪了。
谢俨瞪得双眼发红,忿然作色。
山河拍了拍手,怒道:“我人既已在此了,又岂容你们继续诋毁?!你们这群人真不知好歹!
大祭师拼了命来此救人,你们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将乱七八糟的罪名往他头上扣,简直既野蛮又愚妄!
自己那点龌龊想法,使劲往人家身上放,在歹毒方面与恶鬼邪祟又有什么区别?!”
山河正颜厉色,给困窘中的三生人大大出了一气。
术士们呢喃窘迫,不敢做声,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罗棘与谢俨。
谢俨视若不见,罗棘面上挂不住,支吾片刻遂反驳:
“……你说我们想法龌龊?大家有目共睹,连宵皇人自己都说不明白,宵皇祭师怎么就变成了他们的先祖?而你又这般曲护他,难道不是早就沆瀣一气了吗?”
山河真的很想冲过去踹罗棘一脚,但他不能再让事态继续恶化了,如此下去,只会让众人对朝天歌的误解越来越大,甚至有可能日后他将寸步难行。
强压下怒火,他闭目调息,而后道:“你们不就是想要个合理的解释吗?好,我一个个来解释。”
换作以往,他肯定觉得“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误会就让人误会吧,清者自清”、“无须跟这些人废话”,但这回,他选择开诚布公,彻底要让自己与朝天歌在阳光底下活着。
闻言,众人的情绪才缓和了下来。
“你们说他救妖孽?子虚乌有!乔城秦宗主因我而死一事,我很痛心,但我从未害过他,他也不过是被歹人利用,才记恨了我多年。
可我也是替罪羊,平白无故被人冤作妖孽,背负罪名多年,我本人说什么了吗?何时轮到你们来出头?此事又关你们什么事?
就算是有恩怨,也是我和秦家的恩怨,你们被尸煞所害,那你们找尸煞去啊,找我算什么账?给我一个莫须有罪名,有个出气口,你们就心安理得了吗?”
众人一听这话,好似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罗棘想了想,立马道:“如今死无对证,你怎么说都行!”
简直无理取闹!山河捏紧了拳头。
这时,一个喘息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我可以作证!”一壶老道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奔了来。
“老道?”山河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老道简直是扑过来的,但见一头巨狮在旁百无聊赖地舔着爪,他猛地刹住了脚步,一面小心翼翼地谨防巨狮举动,一面紧忙靠近山河。
“公子终于回来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一壶老道热泪盈眶,看他四肢完好,总算是放下颗心了。
山河看他头上的白发又多出了许多,不禁唏嘘了下。
“云陆道长也没事吧?”
一壶老道转问云追月,见他一脸凝重地摇头,盲猜也知此处发生了不愉快。
乔城的术士认出了一壶老道来了,对罗棘道:“城主,我认得此人,此人曾经骂我们混淆是非,还将悬赏妖孽画像偷走了。”
“对,我也认得他。”后头有人附和了。
罗棘重重哼了声:“找个袒护你的人来作证,能说明什么?”
山河正要开口,被一壶老道拉到身后,喘完气道:“公子你别说,老汉我可以跟他们讲明白。”
“我袒护的不是公子,而是事实!多年前老汉我就说过自己是见证者,你们从来不相信我,只因老汉我人微言轻,没有秦家的势力大,但你们歪曲事实,我就得说清楚,不然,你们以为老汉我没事找事,跟你们争那么多年做甚么?”
“可你不也说不清楚,拿不出证据来么?”有人质疑了。
“老汉我当时确实拿不出证据来,因为在场的人就只有我和秦宗主,你们自然听秦宗主的,过去我不知罪魁祸首是何人,但如今我知道了,那我就更要说了,真正害了秦家的人是我师弟,斗幽宗宗主隐久!”
“老道……”山河未曾想,他会如此直接地将隐久道出,一时间众声哗然。
“干嘛替坏人兜着?他罪有应得,干了坏事迟早都会被公之于众,我那身份也确确实实存在过,这没什么,最重要的是还公子的清白。”老道拍拍山河的手,以示安慰。
山河慨然,心头浮起丝感动与辛酸。
“斗幽宗?斗幽宗离乔城有多远,隔着千山万水……”
“按你这么说,各位怎么就跑过来宵皇之地了?他要想害人,多远都不成问题,而且要不是秦宗主自己跑到千里孤邑去,也就没有后面什么事了。你们都忘了秦夫人害病一事吗?
秦宗主就是去求斗幽宗救命的,在途中才遇到了蠪侄,也遇到了我家公子,当然那时我也在场。”
一壶老道见众人似在苦思回忆,继续道:“我家公子杀了凶兽蠪侄,救了秦宗主一家,不曾想被我那不争气的师弟污蔑了,就像你们如今污蔑我家公子这般。”
众人面色难看,罗棘嘴角抽了抽,谢俨疑问道:“你是斗幽宗的人?会连自己的同门也出卖?”
云陆道长道:“此事我可以作证!”
术士们纵然不信在场任何人,也不会不信云陆道长,他说此话定然不假。
一壶老道长叹,将前后之事一五一十道出,其中还有尸煞动乱与尸山乱葬岗诈尸一事,至此,在场的人皆知斗幽宗隐久犯下的种种罪孽了,于是惊怔不已。
云陆道长也站出来了道:“四年前陆台妖孽横行一事……”
他话未说完,封师颂就接了口问道:“也是斗幽宗?”
云追月点了点头。
在场并无斗幽宗的人,也无与斗幽宗有关系的流派,这回可骂个痛快了。
可封师颂依旧有疑惑,待众人一番痛骂之后,他终于憋不住了问道:“斗幽宗为何要针对你?”
他指的当然是山河,被他这么一问,众人也都跟着疑惑了起来,纷纷揣测若不是他得罪了人家,人家也不至于指名道姓偏说是山河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山河,他似乎犹疑了片刻,方朗声道:“隐久确实不会无缘无故针对我,只因觊觎长生术……”
“长生术”三字一出来,人们就根本没听后面说什么了,交头接耳谈起了长生术,而后无一不是双眼灼灼地盯着山河,带着难以言喻的攫取之光。
山河自然知道这群人想的是什么,毫不避忌地道:
“我知道你们想的都是长生术,这种术法当然可以修炼,不过要看机缘,但若是不属于你的,还要强行夺取,敢问各位,那是何行为?”
他带着诘问的语气,扫视着在场的每张脸,似在记住他们的神情,仿若下一刻就要依着他们的样貌寻仇了,逼得他们纷纷将视线挪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