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叶怯生生的模样叫人心酸,林然抚着她的头,轻声询问:“我想,你大抵是不愿意回家的?”
丹叶连连点头,那个家,自从娘没了,就不是她的家了。
“我知道了。”
林然不会将人送回戏班,也不会把人送回家里。
别说什么是后娘发卖的,后娘卖孩子,难道亲爹是死的嘛?恶名都让后娘担了,倒还全了亲爹的脸了。
丹叶回去了也只会被再卖一次。
再说,丹叶的面容有几分肖似黛玉,对旁人来说不算大事,但在林然心里却是个心结。
书中黛玉虽生了场气,却不是因为小戏子和她长得像,也不是因为史湘云说破那人像她。她只是因为以为是知己的贾宝玉也觉得她小性儿,于是着急拦着史湘云怕黛玉生气。
林然看到丹叶的脸时,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麻麻地扎着,直至在马车中见到丹叶时,她抚着丹叶的头顶,心中慢慢安定。
是不一样的。
她的妹妹,不是书中的孤女林黛玉,而是金尊玉贵的林家二小姐,父母俱在,祖母娇宠,还有自己这个长姐惦记。
黛玉今日都没瞧见丹叶的脸,分别时还缠着自己说要寻一本书,叫自己帮忙。
林家也好,黛玉也好,都不会走向那个结局。
林然的情绪有所好转。
“苏九知道送她去哪儿,回去后告诉苏九,还有丹叶的身契,一并消了。”
还得查查那戏班子后边的人是谁,平白欠个人情可不行,谁知道日后需要拿什么还。
林然冲着她笑了笑,丹叶在戏班只是为生计迫,何况伶人是贱籍,消了是好事。
丹叶听懂了林然的意思,心中雀跃不已,未来仍不知落在何处,但总不会更糟了,何况还能将那身契消了!她真不知该如何感激贵人了。
元宵节,康熙忙得很。
十五前后三日康熙都要亲临众殿在神祖前上供元宵,更要于十五再宴蒙古王公,毕竟过后他们均要各自择吉日归返。
十六日太后赏宴,与宴者均是蒙古王公女眷,其中不少是朝廷抚蒙的公主格格,陪宴者则是在京的公主命妇等。
林然同四公主海靖聊了会天,笑言有一表妹倾慕海靖,求了恩典,今年科尔沁世子成婚时会随送亲的队伍入蒙,再转去海靖手下。
迎春的事过了明路,是贾赦年底时求的恩典,只说女儿愿为四公主效力。
海靖是女子之身,不会引起他人忌惮。
康熙自然没有理由不同意,手笔大方得很,还给了个县主的封号,虽是虚名,说出去却好听。
海靖挑眉,行动间尽显飒爽,她将手搭在林然肩上,笑道:“不愧是四嫂的表妹,果然好气魄。”
林然摇头道:“别笑我了,你倒是愈发飒利。”
海靖揽着她道:“草原上就这样,不这样反倒容易吵起来。”
至少面上是这样的,私下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曾少过就是了。
海靖看向不远处抱着自己幼子的嬷嬷,笑言:“要真是像面上那般,我何至于带着根扎布入京,恐怕我前脚走,后脚他们就要想法子对我的根扎布下手了。”
林然侧身,低言道:“京中也不可放松,许是就等你打盹儿的时候呢。”
四公主幼时并不如何被重视,她前后出生的俱是皇子,虽养在亲姨母宜妃宫中,又能时时见到亲额娘郭络罗贵人。
但宜妃不久后就生了五阿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疼爱关护自然是有的,宜妃甚至觉得海靖是给自己带来儿子的有缘人,只是精力有限,自然有了轻缓先后。
海靖五岁时不幸染了天花,这让人畏之如虎的东西,海靖竟然靠自己熬了过来。
宫中传言说海靖福大命大,源头就是此事。
“根扎布身边的嬷嬷都是会功夫的,我下了死令,除我外,哪怕是敦多布的命令都不许听。”海靖拢了拢腕子上的碧玺手串,笑道,“倒是四嫂,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侄子?”
“怎么,根扎布还不够你疼的?”林然挽着她的手,白了她一眼,“你倒是操心。”
海靖嬉笑道:“我自是希望你和四哥过得好的。”
海靖自小就有些怕胤禛,却也敬他,还有着一份愧疚。
胤禛同样染过天花,只比海靖晚一天。
海靖愧疚源于此:胤禛是被她传的,若不是胤禛熬过来了,恐怕她这辈子难安。
但胤禛对外只说烧糊涂了,不记得去哪儿染上的。
那时他们都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一个夹在养母亲母之间,冷眼瞧着两个女人拿他争斗;一个不被重视,哪有什么人看着。
海靖好的快,胤禛却是熬了一个多月,便没人联系兄妹二人有什么瓜葛。
同时期的天花症状多相同,这差了几倍的毒性,自然没人往一处想过。
“你就当缘分没到吧。”林然拍了拍海靖的手。
她和四哥打算今年思考思考这事儿的,但还没拿定主意呢,就不用告诉妹妹了,于是对于这一话题含糊地跳了过去。
谁知道贾敏没催她,德妃懒得见她,也没催她,结果倒是叫海靖这个妹妹给打趣上了。
“四姐姐和四嫂的关系一直这么好。”
余光中眼看走过来旁人,林然与海靖自然地换了话题,等说话的人到跟前儿时,她们已经在说过几日海靖回蒙部要多带些茶叶走。
来人是五公主温雅,她扶着宫人的手,略略站定,嗔道,“也不带我一个。”
若说林然和四公主海靖是不熟但投缘,那林然同五公主倒是有了些许打交道的心得。
毕竟同在京中,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阿哥福晋,各类宴席上见得次数不少。
就是在这些场合里,林然方确认了一点——五公主温雅是个社恐。
身旁有熟人还好些,但凡生人多些,温雅就面色不好不肯开口。
旁人看去只觉得果然是公主脾性,娇纵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