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阮溱顿觉心头生出了一股委屈。
委屈?
阮溱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她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那双眼眸中本应该盛满对她的温柔,而不是如此刻这般疏离冷漠。
她见过他没有错,可是他没有见过她啊。
只一眼,阮溱就认出了不远处那位容貌倾城绝俗的男子是谁。
是当年离开洛城时,她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见到的那位小少年。
八年已过,他与当年相比,是越发的出色了。
不过……
阮溱抬眸,仔细认真地看了看那人如今的样子。
瞧上去脸色不是很好,唇色很淡,似乎有伤在身。
而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美,只是阮溱看上去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似乎少了些什么。
正看着,阮溱猝不及防就对上了那双绝美的凤眸。
阮溱瞬间明白了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没有焦距。
他……看不见吗?
这想法一出,阮溱的心就好像被人揪了一下,泛起了细密的疼痛。
“这位公子,若我没有猜错,府外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吧?”
木寅回到阮溱身旁,将她挡在身后,不让对面的人将视线落在阮溱身上,而阮溱顺势低下了头,没有再往那边看。
容酌确实看不见。
前段时间清理十九洲的叛徒时,他一时不察受了伤,功法逆转,导致了短时间的失明。
容酌唯恐因为他受伤生出其它的事端,离开十九洲后便就近选择暂停在洛城的城主府。
没想到那群蠢货竟然还不死心!
“波及到了前辈,还望恕罪。”
容酌“看”向木寅所在的方向,温声说道。
此一言,便是承认了木寅所说一事之正确。
木寅皱眉,探究地看着容酌,心中警铃大作。
他直觉,眼前这位长得过分好看的男子身份不简单,武功内力更是远在他之上。
他还如此的年轻……
木寅忽然觉得有些吓人。
看来又是一个与他家君上一样的妖孽,就是不知,他究竟是何人。
上京城?
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无事,敢问公子,外面的人是否已经解决了?”
木寅最关心的还是外面那波人。
时辰晚了,阮溱该歇息了,他们不宜在外久留。
“都已经解决了,日后也不会有此类的麻烦找上诸位,请前辈宽心。”
容酌身后的商陆上前一步,语调宽慰。
木寅紧皱的眉头才松了下去,“那便好。”
他转身,对着阮溱轻声道:“小公主,无事了,我们回去吧。”
阮溱素白纤细的手指轻捏着披风的一角,有些不舍地透过木寅的肩膀看了一眼远处的容酌,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点点头,“走吧。”
她的声音极轻,远处的容酌还是听见了。
眼睫微颤,容酌抚着小兽的动作一顿,修长白皙的手放在小兽毛绒绒的背上,分不清是哪个更白。
小公主……
直到阮溱等人离开,容酌依旧未离开。
身后的几人对视一眼,眼底带上了一丝疑惑。
陵游对着江篱挤眉弄眼,让他别干站着。
江篱回瞪了他一眼,随后上前,对着容酌担忧道:“主子,您旧伤未愈,不宜吹风。”
“药浴属下已然备好,只待最后一次,您就可以恢复了。”
说到这个江篱等人就来气。
跟在容酌身边这么多年,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容酌受伤,真恨不得将那群混账东西碎尸万段。
好在没有什么大问题,不然他们真是要疯。
“去查查。”
容酌闻言,转身往回走,轻声落下三字。
陵游了然是查什么,低头领命,“是!”
汤池内
热气蒸腾,容酌背靠着池壁,如玉的面容因为热气变得有些模糊,墨发落了几缕至精致的锁骨处,显出无言的诱惑力。
片刻,睁眼,琥珀色的凤眸如氤氲了一层水光,潋滟风华。
他看向一旁屏风上的兰花,眸光深邃。
南荣沅渺与万俟玹锦的女儿。
阮溱……
万俟蓁,蓁蓁……
溱溱……
另一处,回到桃花客栈的阮溱却是有些睡不着了。
屋内留着一盏微弱的暖灯,照映出床榻上翻来覆去的身影。
一闭眼,阮溱就能想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容,实在是睡不着,索性坐了起来。
不止他,还有那只长得像雪貂的小兽也让她很是熟悉。
阮溱有些头疼地扶住额角,心头生出了些许的茫然。
她过去一直都想见到的人今日见到了,那么然后呢?
“姑娘?”
秋绥刻意压低地声音传来,阮溱条件反射就想立刻躺下闭眼装睡。
她先前想事情太出神,没有察觉到秋绥进来的动静,被抓了个正着。
“怎么还没有睡?是今日被吓着了吗?”
秋绥担忧地来到阮溱的床榻旁,不放心地摸摸阮溱的额头,又把了一下阮溱的脉。
跟在阮溱身边的人多少都会一些医术,目的是为了时刻注意阮溱的身体状况,一有异样可以做紧急的措施。
手下的脉象很平稳,对上阮溱无辜的双眼,秋绥收回手,柔声问,“姑娘……是在想今晚见到的那位公子吗?”
阮溱一愣。
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见阮溱杏眸微微睁大,一副错愕的模样,秋绥忍不住抬手刮了刮阮溱的鼻子。
“我的姑娘啊……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在想什么,我多少是能猜到一点的。”
春安年纪比阮溱还小,有些事情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而秋绥不一样,男女情爱之事自是了解的。
阮溱在城主府看容酌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带了不舍的一眼,都让秋绥察觉到了异样。
联想之前阮溱不愿意说的,来到洛城的原因,秋绥立马就明白了。
没想到她家姑娘千里迢迢来到洛城,竟然是为了一个男人。
若是让无极境那几位知道了……
秋绥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那就麻烦了呀。
被说中心事,阮溱也没有不好意思。
她知道秋绥是什么样的人,不会对外说出去的。
更何况,她已经十八了,她家阿姐都快要成婚了,她喜欢个男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阮溱抱住秋绥的胳膊就往她的肩膀上靠,秋绥贴心地将薄被上拉,盖住阮溱的身子。
“秋绥真聪明。”
见阮溱想了了半天,说出的是这么一句话,秋绥真是有些哭笑不得。
她的好姑娘貌似没有抓到重点呀。
“姑娘,我们今日见到的那位公子是大殷煜安王府的世子容酌,才惊六国,身份尊贵,极为受宠。”
秋绥抚摸着阮溱的秀发,将容酌的身份告知。
“容酌……”阮溱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心口划过难以言说的悸动,“原来他叫这个名字,真好听。”
正准备接着问阮溱是如何认识容酌的秋绥听到这一句话,表情有了瞬间的空白。
“姑娘,你先前不知道容世子是何人吗?”
“不知道啊。”阮溱理所当然地说道,“刚刚知道了,也是一样的。”
秋绥:“……”
好好好,你是我家姑娘,说的都对。
“那你是……”
“我是怎么知道他的?”阮溱接了秋绥的话,把她未说出口的问题说出。
说完后,就将八年前随万俟玹锦与南荣沅渺离开洛城时的那惊鸿一瞥如实告知。
“……就是这样子,他长得太好看了,很难不让人心动。”
秋绥再度沉默。
容酌确实长得很好看,甚至比万俟玹锦还要略胜一筹,以如今之资,当能想象他儿时是何等的令人惊艳。
阮溱自小就对一切美的事物展现出了异常的固执,哪怕是小小的一道菜,如果摆的不好看,她是一眼都不会看的,与祖母阮清漪一模一样。
小时候她不喜欢南荣业抱,一半可能是因为两人上辈子确实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一半就是因为南荣业留了胡子,她觉得太丑了,嫌弃。
等到南荣业意识到这一点,刮了胡子,恢复成以往风度翩翩的样子,阮溱才乐意给他抱一下。
所以,哪怕她当年只有十岁,一眼看上只露出了一个侧脸的容酌也不是没有可能。
“姑娘,你知道你这样,算什么吗?”
秋绥想通后,默默询问了阮溱一句。
阮溱直起身,面对着秋绥盘膝坐着,疑惑道:“什么?”
“见色起意!”
阮溱:“……”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的。
她当年不就是看容酌好看才对他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吗?
可不就是见色起意?
“……也不全是的,就是……”阮溱抿了抿唇,“就是没来由地喜欢他。”
今日见到之后,心里就越发欢喜了
好像她等了他许多许多年,是终于得以重逢的喜悦。
“还有他怀里的那只小兽,我看着也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阮溱一脑股将自己方才的所思所想全部说与了秋绥听。
秋绥听着,眼底带上了一抹凝重。
这般听来,好似她家姑娘与那位容世子有一种前世有缘今生来续的错觉。
“姑娘,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呢?”
“怎么做?”阮溱摇头,“我不想做什么。”
她是喜欢容酌,但是人家不知道她呀。
难道要让她把他强行绑回无极境成婚吗?
那多不好啊。
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是她,念念不忘地也是她,这些情感都是她自己的,容酌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要平白来接受她的感情呢。
若是容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要当棒打鸳鸯的人吗?
虽然这个假设令人难过,但是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是有结果的,有过程就已经很好了。
这次来到洛城,她就是想再见容酌一面,今晚见到了,就算是如愿了。
其它的,她便不奢求了。
阮溱心里想什么,秋绥一眼就清楚。
她一直跟在阮溱身边服侍,知对她的脾性一清二楚。
或许是因为从小得到了太多太多的爱,让她在面对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毫不胆怯的,因为她知道,有很多人为她拖着底,她只要肆意地做自己就好了。
正如对容酌的感情。
哪怕最后没有任何结果,她家姑娘也不会为此神伤多时,而是会坦然接受。
她从来不失面对任何得到与失去的勇气。
她可以接受,可是秋绥舍不得。
她家姑娘长这么大,什么事情都是顺风顺水的,想要什么东西没有?
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还是念了八年的人,怎么可能是毫无结果的结局。
她不同意!
“姑娘,若是你实在喜欢那位容世子,我现在就传信回无极境,让少主带人来,我们绑也把那容世子绑回去!”
“区区大殷,我们无极境不带怕的!”
见秋绥突然激动地就要起来去写信,阮溱连忙拉住她,用了些力给她拉了回来。
“秋绥,冷静!”
阮溱脸上的表情可谓是惊恐。
若真让秋绥写信回去了,她家阿姐为了让她如愿,一定会带人过来,用尽一切手段把容酌带回无极境的。
说不定她阿爹阿娘也会参与进来。
这还得了?
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挑起万俟古国,无极境与六国的矛盾,她可就是罪人了!
她才不要当罪人!
阮溱好说歹说才劝住了秋绥,低头松了一口气,再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泛红的眼眶。
阮溱当即就笑出了声,上前抱住秋绥,靠在她肩膀处撒娇,“哎呀,秋绥姐姐怎么还难过上了呀!”
“我不委屈的呀!”
“我是你们手心里的宝贝,容酌也是他家里人的宝贝呀,你们不能为了让我如愿而不顾他的意愿吧?”
“这叫霸道!不好!”
秋绥听着,更加心疼阮溱了。
没办法,在她们这些人的心里,阮溱就是一点委屈都不能受。
其实有些事情在阮溱本人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她都可以接受。
耐不住身边的人太看重她了。
“姑娘,你念了容世子这么多年,最后就这样离开,甘心吗?”
“甘心!”
阮溱放开秋绥,澄澈干净地眼眸直直看着秋绥,“有难过是不假,但是我可以接受的。”
“秋绥,当你有喜欢的人后,就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固然令人唏嘘伤感,但是落花还是与流水相遇了。
遇见,本身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