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自木府离开,一路往西,行至城外时停下,鹰眸里少有地带上了一丝警惕。
“容酌?”
他没有掩饰自己真实的声音,是出乎意料地好听,矜贵清冷。
这里是一处竹林,竹叶飘落,风声萧瑟,无端添了一股冷寂。
容酌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身姿颀长,如画的面容在这竹叶翻飞的场景中,生了一种朦胧感,让黑衣人有一瞬间觉得,眼前之人真的来自九天之上。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这边走?”
黑衣人问出这话后就忍不住低低笑了两声。
笑自己真是糊涂了。
从方才在木府的混战就能看出这一切尽在容酌的掌握之中。
他们利用袁一也的死给容酌传递了与阮溱有关的信息,料想他一定会亲自前往查看,届时再由他带人前往木府,将阮溱带走。
既然容酌要离开阮溱片刻,那么他一定会在阮溱的身边放满了人,将她护得密不透风。
所以他带了三个人,让三人分散对付保护阮溱的那些人。
黑衣人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将阮溱带走,无奈背后之人一定要让他走这步险棋,他只能照做。
谁想木府那边早有准备,更有宁浮阙坐镇后方。
结果可想而知,折了数人,好在不是主要精锐,不然那人又要闹脾气了。
眼前这位漂亮的青年实在太聪明,似乎什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最开始没有思绪,只要他们这边露了一点点,他都能剥茧抽丝般将真相推出大半。
这不,连他的去处都推到了,真真聪明啊。
和他一比,自己当年简直就是个废物中的废物。
“要杀我吗?”
黑衣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容酌,等着他回答这个问题。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不是容酌的对手。
他功法其中之一的用处就是用来探测对手的实力,方才他粗粗探了一下容酌的,惊奇地发现他的实力与他差不多。
这还只是他能探到的,亦或说,这是容酌想让他探到的,他的实力其实远在他之上。
太恐怖了,这人真的只是普通的六国之人吗?
这等天赋,恐怕只有他那……
黑衣人猛地止住了思绪,不愿继续往下想。
“杀你?”容酌直视黑衣人的眼睛,一手轻轻摩挲着另一只手腕上的平安扣,“真要说得话,本世子还该谢谢你,又怎会要杀你呢?”
黑衣人眼眸微眯,音色冷沉,“你指的是什么?”
“宣平侯府那八年,是你在暗处帮溱溱的吧?”
黑衣人身形一僵,反驳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容酌唇角微扬,神情温和,“那八年,正是因为你定期给溱溱的药里加血阳丹参,她才能不因为心疾的折磨而出事。”
因为,以阮溱的身子来看,过去八年她多少次都已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只凭那不知道是什么大夫开的药,根本不能活过八年,也根本等不到容酌。
正是因为黑衣人定期给阮溱的药里加血阳丹参,尽管像是始终吊着一口气,也好歹是撑过了八年。
“虽然你更多的是忠于你背后之人,对溱溱许是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而心软,但本世子还是得感谢你,让溱溱活了下来。”
容酌言辞恳切。
黑衣人默默听完容酌所说,本想否认的嘴保持了沉默。
是的,在过去八年,他确实会定期给阮溱的药里加上血阳丹参。
血阳叶丹参与血阳丹参,只差了一字,效果价值是天差之别。
血阳丹参虽然不能治愈心疾,但能缓解心疾之人的痛苦,加固患有心疾之人的心脉。
比不得血阳叶丹参世间仅有,血阳丹参也是极难求的,六国境内现在只有十株,五株在神医谷,五株在浮生宫。
偏偏想要心疾之人安稳度日,血阳丹参是必不可少的入药之物,阮溱如今每日喝得药中都带有血阳丹参。
不知黑衣人哪里来的血阳丹参,但是他给阮溱用了它,减少了她不少的痛苦,只冲这一点,无论最后发生什么,容酌都会保黑衣人一命。
“你不能违抗裴氏,但是你也不能对溱溱完全狠下心,如果我没有猜错,裴氏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给溱溱用了血阳丹参吧?”
容酌轻飘飘地将裴氏二字说出,惹得黑衣人顿时惊恐地抬起头,随后,他眼里划过了然,归于平静。
黑衣人自嘲地笑笑,“是,她不知道。”
如今他已经不纠结容酌是怎么知道自己与裴氏的关系的,只是这件事情迟早会被戳破,如今只不过比他预想中早了一些而已。
至于容酌是怎么知道,归根结底,还是带有一半的猜测。
昨晚在袁一也死之前,容酌去见过他。
从袁一也的口中,容酌知道了背后之人想对阮溱动手,给的理由是带走阮溱就会让他与宁浮阙乱了阵脚,离开雁平城。
袁一也好像被人控制了言语,只能说出背后之人想让他说的,容酌的其它问题他都无法说出。
容酌用自己的内力为袁一也隔开了一瞬来自背后之人的束缚,从不被控制的袁一也口中,容酌得知他的主子是一位男子,但是他的身旁时常会有一位与阮溱长得很像的女子。
只这一句,就够了。
容酌撤走了内力,奇怪的是,他收手后,袁一也就像没有了方才那段记忆一样,只神色莫名复杂地看着容酌。
容酌没有说什么,转身就离开了。
裴氏果然没有死。
他方才故意先说对黑衣人的感谢,将他的情绪带入到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情感中,趁他分神之际,直截了当提出裴氏。
黑衣人果然承认了。
不过这也侧面说出一个问题,裴氏其实并不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如果有心瞒,那就能猜到袁一也这个变数,而不是让他有命说出见过她的事实。
“你对溱溱很愧疚?”
容酌忽然说道。
黑衣人看向他,毫不避讳地承认,“是。但是我不会后悔。”
因为他不能后悔了。
“八年已过,你既然知道裴氏没有死,就该知晓裴氏对阮溱的恨,接下来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我,也会拼尽全力去完成她之所托。”
“所以,请你保护好她,容酌!”
最后这句话很奇怪,似乎是长辈将自家孩子托付给他人的嘱托,很真诚。
有鸟叫声传来,黑衣人抬眸看去,随后看向容酌,“竟然还是被你找到了。”
容酌遥遥望着那边的方向,“这里终归是大殷。”
是他的地盘。
“本世子自会保护好溱溱,还有……”容酌顿了顿,意味不明道:“其实你还有后悔的余地。”
黑衣人浑身一僵,没有说话,转眼就没了踪迹。
“主子,你不觉得他很矛盾吗?”
商陆出现在容酌身后,疑惑道。
容酌轻笑,“是很矛盾。”
至于为何如此矛盾,定然是与溱溱的身世有关,那这就不是他要去查的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