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阮溱起身,将一切都整理妥当,一开门,就对上了幽未灿烂的笑脸。
“是你们两个留下来啊。”
幽未和红醉连连点头,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收都收不回来。
这事还要回到昨晚,两边的人对峙了一波,浮生宫这边彻底歇了带阮溱离开的心思,开始思考哪两个人留下保护她比较好。
五个人是不可能一起留下的,浮生宫在大殷的人员事务需要处理,幽以作为幽冥卫的首领,手下还有众多幽冥卫,不能留下。
而幽未必需留下,一来是因为他年纪小,武功确实几人里最高的,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二来,他的身份特殊,与阿离一起守在阮溱身边是最好的。
至于剩下的三人,楚安自觉自己不配,在暗处保护就好,缴玉身上还有任务,过几日就要离开大殷,所以就便宜了红醉,不,应该说重担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大家都很满意这个结果,真的,没有骗人。
阮溱听完了全过程,弯眉浅笑,“那我们走吧。”
茯苓跟在阮溱身侧,为她撑伞遮阳,等到几人走出去的时候,桑蘅妩已然等候多时了。
她看了几眼多出来的幽未和红醉,目光在红醉的手腕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阿娘,怎么了?”
阮溱见桑蘅妩一直盯着一处,有些疑惑的摇了摇她的手,当她顺着桑蘅妩的视线看过去的时候,桑蘅妩收回了视线。
“没有什么,就是见到了点好玩的东西,溱儿,我们出去吧。”
说罢,牵着阮溱就往外走。
而人群后方的红醉趁人不注意时撩开衣袖,看到蜷缩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小蛇时,眼角抽了抽。
可真是没用,一个眼神就吓到了?!
虽然煜安王妃那个眼神确实有些吓人,连她都有些不敢造次。
终归是自己养的小东西自己心疼,红醉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红色小蛇的头上,然后安抚的摸了摸它就放下了衣袖,快步跟上了前方的众人。
从护国寺回上京城的路上会经过一处长亭,它立在小山上,站在里面,能够看到经过的人马。
那里时常会站着送别亲人爱人,又不想被对方看到的男子女子,因此这里也被称为送别亭。
此刻,长亭内正站着一位身穿天青色长衫的男子,身后背着包袱,默默的看着由远及近驶过来的马车。
“你要离开了?”
身后传来没什么感情的询问声,男子转身看去,看清来人,自嘲的笑笑,“是啊,上京城已经没有我的家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宋桓知,其实你不必离开。”
楚安走上前,与宋桓知并肩而站,“你至多算个冷漠的旁观者,煜安王府不会对你如何,宋青霓也不会对你如何。”
宋桓知看着那些马车,其中一辆低调名贵,一看就知是煜安王府的马车。
他没有回答楚安的话,而是自顾自的说着,“你那天离开以后,宋青霓来找我了,她把父亲母亲,宋如照宋和宜这些年对世子妃,对她,对很多人做的所有事都摆在了我的面前。”
“起先我还是认为她在说谎,目的就是为了羞辱我,直到她把杀死母亲的那个婢女带到我的面前。”
“原来当初她杀死母亲后,自杀未遂,被煜安王府的人救了下来,一直被宋青霓安置在府中的一处小院,她跟了母亲二十余年,知道她的许多事,从她的口中,我终于第一次认识到了我的家人是何等模样。”
宋文仲自私自利,贪图美色,实际是个依靠女人庇护生活的废物;宋如照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阮溱为眼中钉肉中刺,只因觉得她会抢走自己的一切,可是又有谁知道,阮溱从来不想与她争。
宋和宜小小年纪,欺软怕硬,时常背地里羞辱阮溱,最令宋桓知心惊的是她对宋青霓做的那些事。
当年她还那么小,就敢对宋青霓下此狠手,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疤痕,不难让宋桓知想,她过去在他面前的乖巧懂事全都是装的。
最让宋桓知无法接受的是裴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裴氏的心竟是这样硬,手段竟是这样狠,不顾阮溱的死活,将患有心疾的她连夜送出上京城,连个医师都吝啬给,这还是那个疼爱他的母亲吗?
帮着宋如照残忍杀害阮溱最亲近的侍女,抢夺她的画作,囚禁她,污蔑她,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地,桩桩件件,都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母亲会对女儿做出的事。
这哪是母亲对女儿啊,分明是仇人在报复啊!
那些真相摊在宋桓知的面前时,他只觉得天崩地裂,过往的种种全是假的,原来真如楚安所说,他一直都错的离谱。
这样的家,阮溱还回来干什么?!
楚安脸上的表情始终平静无波,也没有出声安慰宋桓知。
他早在十多年前就认清了宣平侯府的腌臜样,宋桓知晚了这么多年,只能说他蠢。
“所以,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楚安负手而立,直到再也看不到一辆马车,才开口问道。
宋桓知抬起衣袖擦了一把脸,长长呼出一口气,“我会去丹州。”
“丹州?”
楚安挑眉,那可是个苦地方,宋桓知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能吃的了苦?
宋桓知坚定的点头,“之前在外求学时,我的老师一直没有教我什么,他说我的心是茫然的,是被遮挡着的,他还说我所看到的不一定是正确的,只等我看清所有事后,他才愿意真正来教授我。”
“我那时一直以为他只是不想教我所以诓我,直到这几月发生的这些事,我才真正知道老师所言何意。”
“前面十几年,我承认母亲对我很好,但这不能掩去她所有的罪孽,我先前一直盲目的爱戴她,认为我的家十分美满,这就是老师所说的眼见不一定为实。”
“所幸我现在懂了,传信给老师,他让我去丹州寻他,上京城不是我的归处,我要离开为自己犯下的错赎罪。”
楚安认真的听完他的话,觉得宋桓知的老师应是位高人,遇到他,真是宋桓知的造化。
“去了丹州,学了所有东西后,你又要如何?”
楚安不是话多的人,只是这一刻,他很想知道宋桓知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宋桓知释然一笑,看向上空飞过的鸟,道:“我会与老师走遍六国,看戚国的山,赏大凉的景,喝大齐的酒,然后把我大殷的学识四处传播。”
说这几句话时,楚安难得在向来守规矩的宋桓知身上看到了肆意洒脱之感。
“最后,每走过一处地方,我都会为世子妃祈福,不求能够洗脱我们对她造成的一切罪孽,只愿她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宋桓知放低了声音,而楚安听出了他的愧疚。
不是所有错误都能被原谅,也不一定非要被原谅,只有你自己能够想明白就好。
“希望你能如你所说。”
楚安淡淡的说了一句,转身就准备离开。
宋桓知怎么做与他们无关,左右以后少宫主也不会见到他了,他愿意祈福那就去吧,那是他的事,少宫主也不必知道了。
“对了,二……楚安大哥,世子妃她,可能不是宣平侯府的血脉!”
楚安瞳孔猛然放大,只剩宋桓知那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荡。
“你说,什么?!”
宋桓知也是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见楚安要离开时才想起来,这会儿重重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急急开口说道:“是我母亲的侍女明萃所说,她说母亲当年怀的,其实是个死胎!”
死胎?!
那么少宫主是谁家的孩子?!
她与裴氏长的那样像,裴氏从哪里把她抱回来的?!
楚安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双手也止不住开始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