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为上京城津津乐道的有三件事,一是戚国使臣离开的前一晚,安仪郡主奄奄一息的被扔在驿馆外,旁边放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二是二皇子容祚在御书房被圣上当着一众臣子的面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被打了十个板子,关在自己的府里面壁思过一个月。
第三件事也是最引得众人议论的就是宣平侯府老夫人随长公主进宫面圣,拿出当年先祖赐下的圣恩,请圣上废了宣平侯宋文仲,令其名下的孙女宋青霓承袭侯府的爵位。
此消息一经昭告天下,众生哗然。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母亲要废了自己的孩子,然后改立自己另外养大的没有血缘的孩子的,更何况那孩子还是个女子。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有些人觉得这简直是违背礼制,那位宋老夫人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
“这,让一个女子当侯爷,不行吧。”
简朴的院落,一名男子摘着菜,小声嘀咕了一声,下一刻头上就落下了一个巴掌。
“怎么不行?我大殷有女将军,女夫子,女大粮商,为何不能有女侯爷?”
“你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们女子?!”
男子脸上挂上了讨好的笑,抬起手揉揉自家夫人的手,殷勤道:“夫人夫人,打我,你的手多痛啊,我自己打,我自己打。”
那男子还边打边说,“没有看不起,我怎敢看不起女子,女子真是世间最伟大的,我方才只是有好奇,还有点担心,听说那位新女侯爷才十六岁呢?比咱们闺女还小呢。”
妇女一把甩开他的手,“有什么好担心的!听说她可是宋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她老人家当年的英姿你忘记了?”
“她们那种人家的孩子怎么能拿来和我们家的孩子比,自小就是精心培养的,处理事情的能力连我们这些大她好些的人都是比不上的。”
“要我说,宣平侯府早该换个主人了,之前那个侯爷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整个侯府都被败的差不多了,真是可怜以前那些宣平侯辛辛苦苦打下的家业。”
“换的好,真是换的好!”
妇女越说越激动,说到宋文仲的时候都气的拍起了桌子,听的男子在一旁连连点头,不敢再过多议论。
其实宋老夫人的担心是多余的,虽然仍旧会有人提出异议,但是比之她那个年代,如今有太多太多的人会为宋青霓说话。
况且自昭慧帝登基以后,近些年来女子在大殷的地位正在逐步提高,比之以往有了许多选择的机会,但是想要与男子拥有平等的权利,仍需走一段很长很长的路。
同为女子,她们深知这一步步走来的诸多不易,所以在更年轻的女子被世俗所议论时,她们会纷纷挺身而出。
正如这次宋青霓即将成为新一任的宣平侯,民间赞同拥护的声音远多于反对的,那些女子都知道,维护她就是维护自己。
让更多的女子去绽放自己的光华,活在世人眼中,世间女子走下去的路才会越来越容易。
“先生,女子就应该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吗?”
私塾中,一孩童起身,将自己近日来听到的诸多声音疑惑的问出了口。
他一问,所有孩子都睁着一双干净纯粹的双眼,好奇的看着前方的文以归。
文以归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扫过每一张孩子稚嫩的脸庞,笑了笑,声音温润而坚定,“不应该!”
“女子从来不会是被困在一方天地的金丝雀,她们也可以是大漠上空自由翱翔的鹰。”
“先生,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让我的娘亲成为自由翱翔的鹰!”
一个身形有些圆润的孩子起身,大声对着文以归说道,他这话也让旁边的孩子纷纷附和。
“我也要让我的小妹自由自在的……”
“要让我未来的夫人……”
……
学堂内叽叽喳喳,孩子的声音稚嫩却有力,听得文以归完全抑制不住嘴角的笑,赞叹的看着每一个孩子。
这些孩子是大殷的未来,他们远比父辈想的更多,更为出色,相信总有一日,女子也会如男子一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犹记他第一次听到这句话时,是他的老师故徽先生所说,而故徽先生之所以得知,是煜安王世子容酌与他探讨当世女子世道时说出的。
初初听到,深感震撼与敬佩,此外便是无比的赞同。
煜安王世子,果真不负盛名。
女子在维护女子,其实也有不少男子在背后默默为了她们的道而努力。
曾经文以归不曾过多关心这些,只醉心自己的书法,后来得以拜在当代大师故徽先生的门下,由此看到了许多他先前一直被忽视的世界。
他很庆幸自己也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同时也憧憬着那一天到来的盛况。
……
煜安王府,云拂院
阮溱正在看手中宋青霓送给她的平安扣,一半绿色,一半白色,交接处的颜色犹如水墨画晕染开一般,握在手心暖暖的。
它与一般的平安扣不一样,上面刻着花纹,阮溱细细看了看,是莲花的样式。
莲花?!
阮溱下意识看向自己手腕上的玉莲手链,将两者放在一处比对,却发现同样都是莲花,实际上截然不同。
正看着,就闻到一股清雅的梅香,随后自己就被人小心的抱起放在了腿上。
“在想什么?”
容酌环住阮溱纤瘦的腰,目光看向她对着他摊开的手上,白皙的手心正放着一枚平安扣。
“是青霓昨日给我的,它与手链一样都有莲花,但是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阮溱看平安扣看的太过认真,没有发现容酌的脸色有了轻微的变化。
这枚平安扣是前世阮溱病逝后,惹空大师给他,让他放到阮溱身上的。
回来以后,他曾经亲自去找过这枚平安扣,却怎么也找不到,它就如惹空大师一样,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间出现过一样。
可是现在,它就在阮溱的手上。
“是那位宋姑娘从冀州带过来的?”
容酌拿起那枚平安扣,熟悉的触感,就是了。
“是的,是青霓从冀州一处寺庙里求来的,怎么了吗?”
阮溱难得见容酌打量一样东西这么认真,有些疑惑的轻声开口询问。
“没什么。”容酌抬眸,将平安扣放在桌上,“我为它编一根红绳,改日溱溱就带上它,好吗?”
“你会编红绳?”
阮溱的注意点却在容酌要编红绳这事上。
容酌轻笑,“不会,溱溱愿意教我吗?”
阮溱摇头,环住容酌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侧,软声道:“不要教你。”
“不愿意啊,那怎么办呢?”
容酌偏头用下巴蹭了蹭阮溱的侧脸,状似苦恼实则纵容的说道。
“阿娘说你会的,你在骗我,不想理你。”
桑蘅妩和阮溱说过,容酌不仅会编红绳,还会刺绣,绣的比很多绣娘都好,阮溱听到的时候都惊呆了。
这些东西,她儿时都不愿意学,只喜欢画画,也没有人强迫她,所以她都不怎么会。
不止她惊讶,桑蘅妩也是很惊叹,她也很嫉妒自家儿子,长的好,还什么都会,脾气又好,她和容琅在外面的烂摊子都是他善后的,真的是太完美了。她有一瞬间都会觉得自己配不上拥有这么优秀的儿子。
当然也只是一瞬间,有这么一个孩子,桑蘅妩真的很骄傲。
“不可以不理我,我向溱溱道歉好不好,溱溱那种样式的红绳我确实是不会。”
容酌将手覆上阮溱的颈项摩挲着,柔声道:“溱溱要怎样才可以教我?”
阮溱闷笑了两声,“你求求我呀。”
容酌眼底划过一抹无奈,果然,被阿娘教坏了。
“好,求求溱溱了,教为夫一下吧。”
为夫……
听到这两个字,阮溱的耳尖立马就红了,偏生容酌的声音真的是太好听了,这两个字被他说的尤其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好……好吧,就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