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瑶进得屋来,只见一清瘦的身影倚墙坐在一架古琴前,墙边光线稍显昏暗,看不分明。
“有劳公子前来,不知你们少阁主之危是否已解?”琴前妇人虽沉稳开声,但声音中的焦急之情却依然流露。
萧瑶有意试探,故而不答。琴前妇人等了半天,不见萧瑶出声,缓缓转过身来,看看是何原因。
萧瑶只见,一张憔悴苍老得不似人样的老妪之貌,从昏暗的光线下映了出来。她忍不住退后两步,有些怀疑面前这人的身份,难道不是墨煜辰的生母--那位曾经的东周第一美人?按年龄算,此时也应只有四十出头,即便再不保养,也不应该如此苍老。
“您......您是静云师太?四皇子墨煜辰生母?”萧瑶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静云师太微微颔首,缓缓起身,慢慢走向萧瑶,半晌抬手抓住萧瑶的手腕,定定地问道:“他,如何了?”
萧瑶直视着她那虽苍老但与墨煜辰一样幽深似海的双眸,心中微动,忘了改音,亦不敢妄言,“他先前中了千殇毒,危在旦夕,但此时,性命已无碍。”
静云师太闻言方松开手,紧绷的身子亦松驰了下来,缓缓坐回黑暗中。她凝视着萧瑶半晌,开口问道:“姑娘与他是何关系?”
萧瑶回过神来,恢复镇定道:“我能拿到狼牙,师太自然应该猜到了我与他的关系吧?”
静云师太咧嘴,似笑非笑:“你这女娃娃有点意思。说吧,你来此处,意欲何为?如果是劝我见他,你不必多费唇舌。你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怎能见他?”
萧瑶摇头:“你是东周第一美人也好,东周第一丑人也罢,对于他来说,有何要紧?他这么多年心无所依,只想见自己的母亲一面,这么卑微的要求您都不能答应吗?”
静云表情微变,但依然回绝道:“姑娘,你不懂,不是我不想,是不能。如若让他知道我如今的境况,他势必会为了我与他父皇起争执,我不能冒这个险。”
萧瑶不认同,“您应该相信他,而不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这样是对他好。敢问师太,如果他这次中毒,没有遇上我,没有遇上我师父,就此毒发身死。您的心中,就不会有遗憾吗?”
静云师太听闻是萧瑶与师父救了墨煜辰,遂起身行了一礼,“贫尼多谢姑娘与令师施救吾儿!”
萧瑶赶忙上前将师太扶起,碰到师太手腕时,发现她的脉象似是中毒之状。连忙开口说道:“师太如果信得过我,可否让我仔细把脉。小女萧瑶,师承百灵谷毒手医圣,方才见师太脉象怕是中毒颇深。”
静云师太闻言并未惊讶,“如若当初不服下这颗白苍之毒,你觉得我能活着出得了那座冷宫吗?”
“原来如此,”萧瑶在师太对面坐下,伸手搭脉,凝神细辨。半晌,收回玉手,开口说道:“有些费力费时,但并非无解。如果您相信我,给我一些时间,收集药材,我有把握不仅解了您身上的毒,还能让您的身体状况改善至常人一般。”
静云师太正想说什么,萧瑶微微一笑,轻语道:“如果不出意外,未来我与煜辰、与您应该会成为一家人。一家人之间,相互扶持,本就应该。您莫要瞻前顾后,从前他小,您可以暗地里护着他,如今他长大了,应该让他护着您了!”
萧瑶看她为难的神色,轻叹一声,“这样吧,您弄一个围挡或者屏风,未治好之前便隔着相见可好?”
静云师太方点了点头,萧瑶终于松了一口气,以最快身形下得半山腰,把墨煜辰带了进来。她嘱咐了墨煜辰几句,便退了出去,把时间留给他母子二人。
萧瑶来到小院凉亭,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首儿歌,极是应此时此刻之光景,遂轻声吟唱起来: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唱着唱着,萧瑶居然莫名其妙地便流下了眼泪,她喃喃自语:“妈妈?妈妈......”她以为她不会在意的,但是一首简单的曲子,便轻易地让她破防。
良久,墨煜辰方开门出来,萧瑶迎上去,见他双眼微红,便只安安静静地握住他的手。
这时,那位绿衣妇人走上前来,颤抖地唤了一声:“辰哥儿?”
墨煜辰闻声望去,松开萧瑶的手走上前,一把抱着她,难掩激动之情,“霜嬷嬷......”
“你这小子,吓死嬷嬷了,”霜嬷嬷退开身来,假意锤着他,又哭又笑道。
“嬷嬷,这是萧瑶,”墨煜辰拉过萧瑶,像个寻得宝贝的孩子,向嬷嬷炫耀般地介绍道:“嬷嬷,她跟仙女一样好看吧?”
萧瑶看他的高兴劲儿,知道这位嬷嬷在他心中的份量应是不轻,便挣开他的手,微微地向她福了一福:“嬷嬷好!”
“好,好!”霜嬷嬷扶起萧瑶,满脸笑容地打量着她,“我辰哥儿好福气,遇到这么一位如花似玉般的姑娘。”
寒喧之中,萧瑶方知这位霜嬷嬷不仅是静云师太曾经的贴身丫鬟,亦是墨煜辰的奶娘,墨煜辰自小由她一手带大,感情自是非同寻常。
两人又逗留了好一会儿,方依依不舍地下山。路上,萧瑶没有打算隐瞒,把静云师太的状况告诉了他。
墨煜辰闻言,拔剑而出,凌空而起,在林间大杀四方,半晌,方克制住心中的怒火,颓然地跌坐在地上,坦言道:“他应该知道,对于母妃来说,毁去她的容貌对她意味着什么?若是在以前,我定会不管不顾去找他要个说法。
可是自从认识了你,瑶儿,我......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惜命,我甚至害怕我一个大意,便失去你,失去所有......”
看见他朝她显露出来脆弱的一面,萧瑶有些心痛,这样的感觉其实她也深有体会,这种不安全感,来自于缺爱的童年、少年,这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和她一样。
她回身搂住他,安慰道:“不会的,我保证,只要你我的心意不变,我便一直陪在你身边,不会让你再是孤单一人。 ”
墨煜辰拥着她,听着她难得的承诺,心中戾气方渐渐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