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瑞青的司机在大楼门口就把他接走了。蒋慧办事周到，提前也把之前派去接林秋的那辆车叫了过来。
她一直保持着职业的微笑，说话简洁干练，加之人家本来年纪就大些，林秋对她也心有敬意。
比之韩宇华身边那个仗势欺人的货色简直天上地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总是有道理的。
临上车时，林秋跟她微微欠身致意，“感谢蒋总招待，还有之前见面会的事情，您给了陈妮许多帮助，改日我一定登门致谢。”
笑脸迎人，有礼有节总是一个不错的好习惯。
蒋总助理抬手捋了一下她整齐的齐脖短发，“林先生谦虚。见面会的事情是老板的安排，分内的工作而已。林夫人的事情，林先生大可不必有压力。袁总有袁总的想法，梁总也有梁总的想法。老板信任，给我挂了一个总助理的头衔，我嘛，做好分内的事情即可。”
她保持着接待的礼仪把话简明扼要地说完之后，按了一下车门把手，侧滑门开了。
“林先生请。”
林秋十分感激地点了一下头，“感谢蒋总，再见。”
蒋慧无声，也点了一下头。
司机很快开车，林秋看了一眼车后，总助理敏捷地转身走回楼里去了。
林秋听懂了蒋总助理最后的意思。
总助理说话没有那么直接，她委婉地表达了三层意思供林秋参考——
第一，艾米音乐的梁勤惜才，与江雪的合作跟远望无关，远望集团尊重各方意见。
第二，袁总信任林先生夫妇就像于老板信任自己。
第三，这件事情牵涉到很多方面，林先生夫妇是其中一环，做好自己的事业顺其自然就好，不必感到太大压力。
林秋咂摸着她委婉话语里的弦外之音慨叹，总助理好人啊。
上次大舅哥过来说祖家四妹的婚礼时并没有多谈什么，此时此刻，老婆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他眼前——
白玉兰一般，看上去纯洁无瑕，却也如浮云一般虚无缥缈。
车里隔音很好，很安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上了冬港市四通八达的立体高架网，还没有出南区生态城，在高架路上，他能够透过车窗看到远方太平洋起伏的碧绿浪涛。
江雪并没有退出家族的群聊，有时候也会和槟城祖家关系好的亲戚聊一聊日常的小事。
这个从小读着儒家圣贤书开蒙长大的女人，心里会在一瞬之间把孝悌忠信仁义礼智信全抛到九霄云外去吗？
他之前心里有所隐忧，但这些隐忧全被江雪无邪的笑容洗去了。
袁瑞雪说的话肯定是对的，是她把内心的撕扯又埋在了内心里。
我累了，晚安——这是她每天晚上的结束语。
她的每一天临到结束的时候，就会安静得近乎冷漠地蜷在他身边，什么也不说。
他忽然警醒，原来这并不仅仅是药物的缘故。
林秋心中哽咽，但在人家的车上，他还控制着自己，只是咬着嘴唇皱着眉，低头划拉着手机的通讯录。
手机还是江雪那天晚上让夏玲送来的那个手机。
通讯录上有沙包、妈妈、沙包嫂、小娇以及其他一些好友亲朋的电话号码，是江雪后来从旧手机上抄下来给他存在新手机上的。
打通是不可能打通的，格式都不一样。
江雪跟他说的理由是——新手机上也留个念想存着吧，咱俩在蓝星开开心心地过日子，挚爱亲朋在别的世界也会感受到的。你这个人叛逆，但你的画早把你卖了，心里不是充满了爱，哪能画出那些作品？
那天她的笑容比这人间的四月天还要暖人肺腑。
林秋坐在车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划着，最后停在了郝思佳的名片上。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是江雪打来的视频通话。
林秋一阵慌乱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接了起来。
瞬间，她嬉笑着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微微歪着脑袋，两个小酒窝清晰可见，剪刀手贴在她的耳边，“警察查岗！”
“查吧查吧，我在车上。”
她说是查岗，实际上根本没查，却是说她自己新专辑的事情，“还有最后两首难度最低的歌，新专辑就完了。”
“挺好的一件事情。还有你昨天去参加公益活动怎么没跟我说呢？害我今天在电视上才看到。”
江雪笑着回答他，“怎么了嘛？你也要查我的岗吗？这只能说明你没有看我最近的行程手册啊，我的画画师傅。”
“靠，被你绕进去了。”
“嘿嘿，罚你画下来，存着，要水彩，印象派的！”
“好好好，我画。”
“好吧，”江雪把手机拿远了一些，“跟你说个正事，马上五月了，最近工作忙吗？”
“我速度比较快，都做完了。”
“周末陪我回一趟瑞澜吧，该扫墓了。”
“给谁？”
“瞧你，紧张的。五四快到了，当然是扫烈士陵园，呐，做人呢，可不能忘本哦。”她眼睛眨巴了两下又说，“本来扫哪里的烈士陵园都一样，只是最忙的事情已经过了，借这个机会顺便回去看看哥哥，好不？”
“这还用问？当然好！”
“嘿嘿，那行，那我让小妮订机票了，我晚点再跟哥哥嫂嫂说。就这样，我去录歌了。”
“好。”
林秋吁了一口气，老婆倒是真不忘本。为了赶走皇帝，为了这个新华夏国，人江家也是出过钱，出过枪，出过力，流过血。
嗯，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她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自己背着家族利益被放上联姻谈判桌这种事情她就暂时选择性遗忘。
人为什么可以这么善良？善良到让人心疼。
于此同时，那边的江雪挂了视频之后却是撇了撇嘴，她早看出来老公有心事，但自己一时又想不好怎么处理，只好假装不知道，装鸵鸟。
然后她把陈妮叫了过来，让她订两张回瑞澜的机票。
“江雪姐你终于有时间回去看看哥哥嫂嫂了。”
“嗯，五四要到了，回去看看，也扫一下烈士陵园。”
“哇！好正能量的一件事！”陈妮有点忘形，“我记一下，要不要联系联系发发通稿？”
江雪微怒，冷冰冰给了她一个“不”字，陈妮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说错了话。
江雪脸上的愠色很快散去，又柔声道，“不怪你，以前夏玲也不知道我有这习惯。这种严肃的事情，我都生怕狗仔知道，说我装都是小事，扫烈士陵园能拿来消费吗？你这要是让佳姐知道了，那还不得跳八丈高来训你啊。”
“知道了，但是佳姐怎么会反应更大？”
“她家是光荣之家，懂吗？”
“懂了。”
江雪又报之以微笑，“先订票吧。”
陈妮应和着拿出手机准备看机票，却听见老板在哼着什么曲子。
“江雪姐又写新歌啦？”
江雪点了点头，“还没想好怎么收尾。”
说完，她就又进录音室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