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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天寒风急。

高空的苍鹰振着翅膀俯冲而下,荒原上的高草稀疏作响,狂风横扫了整个月寒关,天地间,一片苍茫。

赤水这一战已经打了整整一个月了,连日来的战争让两家损耗巨大,前几日,西域大将赫连祈于赤渡一战,一箭射中北帝的肩膀,大大鼓舞了士兵的勇气。

西域的兵马乘胜追击跨过赤水,进攻蜀州,北地这一年的冬天,战火连绵,风卷残涌。

出了潼关,就是北方的天下了,楚长宁没有去军营,她一路骑着马往离川的方向去。

当初北地传回来消息,说他死在了离川河上,尸身被大齐的援军带走,可北帝为防有诈,派了追兵追杀。

后面整整一年,整个北地再没有他的消息,她要去离川找他,要亲眼看到他还活着。

“公主,要不要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身后传来萧衍的声音,楚长宁看了眼前面热闹的客栈,吁的一声停了马。

“都进去吃点东西。”

连着大半个月了一直赶路,眼下出了关,好不容易碰到了个茶摊,大家伙儿都想热腾腾的喝点茶。

这北地的天向来很冷,边关动荡萧索,他们一路走来,生灵凋敝,流民泛滥,不过这客栈里头倒是闹哄哄的,天南海北的食客高谈阔论这两年来的战争,夸大其词,放言高论。

楚长宁找了个偏僻的地儿落座,叫了两壶茶,还有这关外特有的馕饼。

“哼,那大齐帝算什么,人都死了,不过说来那一场战,打的真是惨,偌大的平原上都是尸体,恶臭发了好几日,整个离川河都是臭的---”

“大齐那些个没用的官,全投降了,听说啊那大齐有一个老将军气的一口血吐在了城墙上,一头栽了下去啊哈哈哈--”

这茶肆哪儿的人都有,胡侃大山,各种嘈杂的声音,楚长宁握紧了拳头,低垂下头。

“这都又打一年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太平啊,再这样征兵下去,全躲山里去得了,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啊。”

旁边传来两个汉子小心翼翼说话的声音,楚长宁听着他们的话,眼眸微颤,慢腾腾的掰着饼。

这两年来连续不断的战争逼的成千上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无家可归,无田可种,征兵收税,边关屯粮,战争再不停,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在这乱世之中,北地几百年割据,各族混乱,当年北凉被灭,北地一统的局势明朗之后,不少小国被倾轧,俯首称臣。

可自从两年前西域南下北燕建立政权,战乱再一次爆发,整个北方到处都是战乱,民不聊生。

若是沈宴可以完全灭掉北燕,将西域赶出中原,就可以彻底一统北方,几百年的乱世割据就要结束了。

念头刚过,熟悉的容颜在眼前一忽而闪,她缓缓闭上双眼,无声的泪顺着眼角落下,消失不见。

萧衍此次来北地,为防发生什么事,都让麟卫的人赶来离川了,只是怕引人注目,身边只跟了几百人。

眼下西域的大军进了赤水,离川这一带全都被北都的兵马占领了,沿路的城池也有被西域屠戮,控制要地的。

楚长宁到了高州城后,找了一家小院租赁住下。

高州城已经被西域的兵马占据了,进进出出的关卡把守的极严,她到了高州后,就一直在四处打探他的消息,麟卫的人也都在离川的几个州城打探,可迟迟没有任何消息,就跟消失了似的。

她派人去问潼关的将领,可收到的信都是说离川一战,陛下战死自此杳无音信,所有的将军都回了潼关死守。

北地这几日一直在下雪,塞外飞雪,天地间一片苍茫。

楚长宁骑着马去了离川平原,一年前,这里的一场大战让这块长满了高草的地方从此变得寸草不生,荒芜萧疏。

离川河上结了好厚的一层冰,两岸的平原被风雪覆盖,一眼望过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此时正值午日,苍穹的太阳极致的刺眼,日头像是鲜红的血大片大片的洒落在平原上,遍地都是红光。

她骑着马慢悠悠的穿过离川河,将马儿栓在了对面干枯枯的树下。

天上飞过嘹亮的苍鹰,雪花夹杂着寒风呼啸在这片原野上。

她缓缓的走在荒原上,眯起眼看着细细簌簌的雪花,阳光照着她的脸,衬得那张纤白的小脸更加的苍白。

离川河上有几只飞鸟掠过,扑飞下来的秃鹫啃噬着冻结的冰面。

她看着这片大的荒凉的冰河,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场战争。

听说,当年的离川河上死了很多人,鲜红的血肉模糊了大地,高空盘旋的秃鹫靠着这些尸骨无存的血肉度过了整个冬天,离川的平原上到处都散发着一股恶臭。

“他死在了离川,尸体被人从河里捞出来,狠狠补了一刀,连一具全尸都没有,醒醒吧,他死了。”

死了,像当年所有参与那场大战的将士一样,鲜红滚烫的血液洒满了离川河,被砍成两半的尸体或许也是被这些秃鹫吃了,吞了,连骨头都没了。

“你想去吗?”

“跟不跟我去?”

“阿宁,陪我去吧。”

荒芜记忆中的野草突的在心底里蔓延生长,耳畔男人的声音突然如山洪泉涌般喷发出来,她目光恍惚的盯着结了冰的河面,眼泪一行一行的从眼角落下。

“楚长宁,你就是个骗子。”

男人转过身来,赌气的声音恶声怒斥。

她扬起头颅,不甘示弱的回呛,“那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深埋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突的如海潮般涌出,过往的万千画面像走马观花般一幕幕在眼前飞过,她突然间泪如泉涌,温热的泪哗哗哗的从眼底流了出来。

“孤这次要是平定了北方,会给你带北方最烈的马。”

“我不要,我再也不要骑马了。”

高空中的战鹰忽的嘶鸣出声,她蓦的身体一软,跪倒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骗子,你才是个大骗子---”

天边细雪乱飞,马儿踏在雪原上嘶鸣的声音在寂静的离川平原极为的响亮。

“喂,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