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的…”
苏萱喃喃自语,小脸随之黯淡下来,低下头,望着手上的碎木屑。
等待许久的三姐想要她命,赖以提升的玉狐天棺也被抢走了,现实有点沉重,她不想回去,宁愿待在梦境,待在用梦境编织成的界山。
陆缺不知道苏萱身上发生什么,无法了解她的感受,但她还留着一口气,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庄不清跌跌撞撞冲进陆宅,说十万火急时候,陆缺心都凉了,害怕见到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既然并非如此,那么别的都不是大问题。
即便陆缺救不回来,身后的参合宫也有办法…
在梦境里看见苏萱的灵识身,陆缺先长长松了口气,她挺坚强,庄哥也是真他娘的给力。
陆缺看了看苏萱,她脸上满是委屈,惹人心疼。
或许,这个梦境是她期待已久的愿望,强行打碎反而适得其反。
略微思量,陆缺轻声道:“那就等着他们,他们会回来的。”
模样化成十三四岁少女的苏萱 ,又回到枯树根前雕刻,刻刀切削木料的声音沙沙响着,周围非常安静,只剩碎雪慢慢的落。
苏萱的爹娘始终没有回来,表哥表姐也没有回来,但枯树根上有了他们的样子,留在雪暮,留在梦里,永不逝去,而这个梦境应是她心里的静土。
陆缺站在后面,身上落了一身雪,等她的雕刻完成,在刻刀萌发出生命力,等了半个时辰,才再次开口。
“苏萱,这里是梦境,咱们得走,否则你的生魂就会溃散,你会《大梦三千》,等身体好了,想来随时都可以来。”
苏萱回过身,眼泪夺眶而出:“我把先祖的玉狐天棺弄丢了。“
“没关系,找回来就是。”
“我道行比她(苏昭玉)高,术法比她精妙,还是打不过她,真是没用。”
陆缺踱了两步:“南宫掌事和苏寒衣以前跟我讲过,修行不在于术,厮杀本领是道行提升后的附属产物,若是修行仅仅为了比谁更能打,那和术法傀儡没区别,拿我来说,我现在都未必打得过乌金血傀,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总不至于连那玩意儿都不如吧?修士形形色色,千姿百态,不是每个人都必须擅长打架。”
苏萱抿着嘴唇。
陆缺接着说道:“陶百总的遗愿是你完成的,扶摇草的案子是你先发现端倪,灰皮道尊是你抓回去的,这怎么能说没用,何况人活着不一定要有什么用,体验人生才最重要,你不是还想晋升客卿长老?”
“我…”
陆缺向苏萱伸出手:“走了,咱们得先活下去。”
………
渠州,齐县,金平村。
已经上年纪的金平村里正,没多少觉,天不亮就拄着拐杖在村子里晃悠,经过一处农家小院,看着破败的院子,不禁摇头叹起气来。
十多年前,妖孽作祟,害的这家的小夫妻双双殒命,连其母也因伤心过度而亡,里正还清楚记得那位妇人,真是位干农活的好手,寻常庄稼汉也比不过…
可一家就那么没了,让人唏嘘不已。
当初妖孽作祟,金平村百姓同样战战兢兢,担忧祸及自身,好在是狐神娘娘带着几位参合宫仙师剿灭那只鼠妖。
百姓感戴狐神娘娘恩德,由里正牵头,在村子打谷场边儿立起狐神碑,虽然不怎么气派,但狐神娘娘并不嫌弃。
琢磨着这些往事,里正已经走到狐神碑前,眯着昏花老眼打量过去,猛地一惊,继而又揉眼凑近去看。
坏了,坏了。
狐神娘娘的石碑竟然出现一道裂痕,这可能是狐神娘娘蒙难的征兆。
里正连忙扔掉拐杖,飞奔回家,抄起锣锣沿村径敲打起来…里正老虽老,腿脚没什么毛病,拄拐只是为了彰显长者身份,扔了拐杖行动更快。
当当当的铜锣声打破金平村的静谧,听说狐神娘娘蒙难后,一扇扇木门渐次打开,各家各户的百姓手捻线香,撤着孩子,纷纷聚集到打谷场,焚香为狐神娘娘祈福。
临渠两州不似吴州富庶,但百姓非常质朴,帮了他们的忙,他们都会记在心里,想着回报。
民间自发的淫祭野祀,没有统一规范,金平村百姓也不知究竟如何祈福是对的,只是点燃点香,跪地叩拜,心里想着狐神娘娘能快点渡过难关。
但祭祀!心诚则灵!
金平村一千六百余口,诚心祈福,在陵光大陆就是强大的愿力。
这种愿力引导着线香的青烟,在稻谷场盘结成九尾狐的图案,跨越两万里距离,加持于苏萱之身,显化成一层白色柔光。
“这是?”正施法维持着苏萱生魂不散的庄不清,见此情景,顿觉压力减小,面色很是惊异道,“有人在为苏萱祈福,凝聚的愿力也能维持她生魂不散。”
庄不清喘了口气。
陆缺解释道:“以前苏萱跟着执法堂办案子,帮着铲除一只新济鼠妖,当地村民感激她,立了狐神功德碑,应该是那个村子的村民。”
“真让人意想不到。”
“我觉得意外,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
陆缺心生感悟,眯了下眼,没有继续往下琢磨。
不管怎么说,金平村百姓愿力加持,庄不清就可以暂时缓缓神儿,他和苏昭玉大战一场,受的伤都没来得及处理,趁着这会儿赶紧服丹药恢复。
冥河阴莲收了回去,露出浑身是伤的苏萱,脸上满是鲜血和泥污,月白衣裙几乎全被染红。
只是她刚刚燃起求生欲,仍需以稳定生魂为主,不宜轻动。
体魄暂时还不能管。
陆缺转身打了盆水过来,先帮她擦拭脸上泥污,干干净净的毛巾,转瞬变红,水换了一盆又一盆。
等苏萱的脸干净以后,陆缺才注意到她发髻里插的栖蝶金簪,感觉有点眼熟,遂小心翼翼将之拔下来的查看,看见簪柄篆刻的何字,彻底确定了。
这支栖蝶金簪是何若若的!
当初何若若操持三桥侯府事宜,勤勤恳恳,陆缺俗人一个,只知道给她一千两年俸及节气红包等等,待遇不低,可总是粗心了点,于是八面玲珑的雪初五,就以陆缺及侯爷夫人之名,请能工巧匠打了这支金簪,送与何若若。
侯府银库被盗以后,金簪落到涂三姑手里,而现在又出现在苏萱身上…那么,苏萱受伤,肯定和涂三姑脱不了关系。
“姓涂的妖妇挺能找事!”
陆缺脸上伤过一抹杀机,等庄不清运化完二返木元丹,醒过神,问道:“打伤苏萱是涂三姑?”
“当时事态紧急,来不及和通姓名,但可以确定的是她是苏萱的同族,并且会坠山指。”
“男的女的?”
“女的。”
陆缺捏着金簪敲打手心,片刻后破口骂道:“那是苏昭玉,涂三姑就是苏昭玉!她觊觎我的气血,盗窃侯府,也罢了,对自己亲表妹都要死手,真他娘是个畜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