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粥的人得了消息也觉得不可思议,但上头有令,他们也不敢不从。
若华依然穿着男装,胸前裹了束带,长发包裹在玉冠里,她还特意将眉形勾浓,倒有几分白面小生的模样。
这次设立的粥棚规模不小,除了郡守府的人,几个随行医官也被派发了施粥任务。
十数个粥桶前都排了队,宛如长龙,一眼看不到尽头。
刚开始施粥,人群里就传来吵闹声,小范围乱成一团。
却原来是有几人相继摔了碗闹事。
若华神色淡定,等护卫拨开人群,才慢悠悠走过去。
领头生非的是个粗壮的汉子,络腮胡子凶神恶煞,破烂衣裳裹不住粗壮的肌肉。
若华瞥了眼地上的白稠,汤水与粥米混杂着细砂与陶碗碎片泼洒一地。
有人指指点点,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望着地上的白粥眼里充满可惜和渴望。
“什么事?”若华站在那大汉面前,身子要矮上小半截,她高声问询,神色冷淡。
大汉粗声粗气,指着地上的粥:“那粥里那么多砂子,哪是给人吃的?你们这所谓的朝廷钦差,分明是故意愚弄咱们老百姓!”
好大一顶高帽扣下来,立刻将民与官拉到了对立面。
洛时安身边跟着赵诘,他本是来看一下情况,刚到就发现有人惹事。
召来施粥的人一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环视周围情况,就已经将情况猜得七七八八。
望着被围在人群里的小人,他墨眸里迸发出欣赏与赞许。
好一个玲珑巧思!
赵诘一听若华命人在粥里放砂子的事,梗着脖子怒喝:“大胆!污染善粥与毁坏朝廷名声何异!”
“其罪当诛!其罪当诛啊!还不快快将那小子拿下!”
他大声叫嚣,那鼠眼里精光闪个不停,洛时安的人惹出这乱子,不是将把柄送到他手上么。
有了这事拿捏在手里,他随时可以参洛时安一本,四皇子又怎样,丞相又怎样,哪敢再多插手兖州的事。
“是你大胆!”洛时安收敛了习惯戴上的伪善假笑,目光里是让人不敢忤逆的森然冷意。
赵诘脑袋一缩,这才意识到自己越矩,立即自抽嘴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他撩起袍子跪在地上:“万望殿下恕罪。”
瑟缩低头,一副唯诺卑微样子,垂着的眸里敛去愤恨,心下恨不得赵家立刻得势,好让他报今日之羞辱。
再抬头却不见洛时安身影,他黑沉着脸站起身,给了旁边人一巴掌:“看什么?还不快滚!”
宣泄了怒气,这才再次挂上谄媚的笑,跟到洛时安身边。
那跟在莽汉后头摔碗的人,也嚷嚷着他说得对,亦有不少眼皮子浅的人附和。
若华瞥到洛时安带人往这来,冲那些人一声嗤笑,指着边上一碗粥见底还捧着碗舔上面残汁的小孩。
“这粥他们喝得,你们怎就喝不得?”
清悦的声音铿锵有力:“天灾之下,粮食颗粒无收,灾民食不果腹,便是野菜、野草、树皮都能塞来填肚。”
“真正饥饿者,莫说粥里有石子,便是有泥浆也能囫囵咽下。”
“我看你们这些哪是灾民,分明是滥竽充数者!”
“对!小公子说得对!”已经饿极的难民大声跟腔。
只是一些小石子而已,他们怕什么,能稍微果腹对他们来说都是大恩大德。
这些人不缺粮食,还来跟他们抢善粥,不是逼着他们去死?!
众人义愤填膺,闹事几人气势萎靡。
洛时安走近,明知故问:“发生了何事?”
若华轻咳一声,安抚被她三言两语挑得激愤的难民:“大家放心,有四殿下在,再不会有冒领粮食的渣滓敢来胡闹。”
一听洛时安的身份,莽汉吓得两股战战,匍匐在地:“四殿下饶命,四殿下饶命。”
早知朝中派来的是金尊玉贵的皇子殿下,他哪敢在这惹是生非。
跟着他作乱的人也趴在地上不敢动,只战战兢兢偷瞄着围拢过来的拿刀护卫,生怕下一刻锋利的刀刃就斩在自己脑袋上。
洛时安深深看了若华一眼,下令将带头闹事的汉子斩首示众,另外几人各杖责一百。
求饶声霎时不绝于耳,若华冷漠瞧着,不发表一言。
早在她喊出四皇子的时候,就有许多不缺粮而冒领的人悄悄逃走。
如果她不曝光洛时安身份,那汉子还有一线生机,如今她逼得洛时安动手,这莽汉便必死无疑。
既是为了杀鸡儆猴安抚民心,又是为维护天威。
如是,该死的人不得不死。
经此一事,混淆者跑了个精光,余下都是真真正正饥肠辘辘的灾民。
粮食能到有需要的人手上,也让灾民们心服口服,跪在地上直呼感谢圣上,感谢四皇子殿下。
洛时安堆起和善笑容,让民众赶快起身,又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
事情告一段落,他转身就走。
若华连忙跟在他身后。
回了郡守府,他挥退众人进到书房,只留若华一并进去。
他上下打量若华,笑着出声:“丞相夫人好大能耐。”
语气跟他眉头一样上挑着,着实听不出是褒是贬。
说是夸奖吧,又有几分阴阳怪气。
若华想蹲身,想起自己现在是男儿打扮,又换了姿势弯腰拱手,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小女子有罪。”
“哦?”洛时安右手折扇敲击左手掌心,眯着眼看她,“本宫倒是不知,将军夫人犯了何罪?”
若华无辜抬头,目光闪烁:“罪在借殿下的势,狐假虎威。”
洛时安对上她圆润杏眼,语气意味深长:“嗯,是挺像只狐狸。”
让人心痒痒的小狐狸。
若华装听不出他话里含义,脸上带着小小紧张,期待望他。
那头得到消息的冯越也匆忙赶了回来,拉过若华问她:“夫人没伤着吧?”
若华摇摇头。
见她确实没事,才松了口气。
知道她跟彪形大汉对峙时,他生怕她受到半点伤害。
洛时安出声打断两人间脉脉温情:“夫人今日实在办了件大好事,合该得到些赏赐。”
他摘了腰间玉佩:“此番出京没带什么宝物,唯有这玉尚可,便赏了夫人吧。”
若华眸色微敛,洛时安当着冯越的面送她贴身之物,怎么着都有丝挑衅意味。
哦~
洛时安越搞事,她越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