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正值盛夏,高凌柏家荷塘里的荷花开的正盛。
细密的雨滴落在翠绿的荷叶上,在荷叶中央凝聚成如水银般的大水滴,大到一定程度便摇摇晃晃的找寻能承载住它重量的荷叶,然后倾泻而下,像小溪汇入汪洋。若是被风吹乱了方向,就只能如山涧一样激起细碎的水花再如粒粒珍珠般跌入水里。荷花经过雨水的涤荡,剔透如北国的冰雪,粉嫩如少女的娇颜。
顾绍雪撑着伞,闭上眼睛,屏蔽众人的交谈声,细细的感受着雨打荷叶的空灵和潺静。
路志铭拿起手机把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录进了视频里,方便以后修整院子时做参考。刚好捕捉到婷婷孑立的顾绍雪,她今天穿一条淡青色的新中式旗袍装,把她的腰线勾勒的极美,不胜盈盈一握。
“回去以后一定要把这幅美人美景画下来”,路志铭在心里道,取名为:听雨。
---九大雅事之一。
当然,他要陪在她身边。
静静走过去,和她并排站立。
苏钰一行四人先跟着高凌柏和陈烟凝进了屋里聊天。
等路志铭和顾绍雪进到供设高雅的房间时,陈烟凝在门口微笑着迎接,“快进来,让我好好瞧瞧这对新人”。
“阿婆好”,路志铭和顾绍雪齐声打招呼。
“好好好”,陈烟凝慈爱的目光在两人脸上巡过,“真是郎才女貌”。
“我爸妈让我们问您和阿公好”,顾绍雪说着看向在红木长椅上坐着正和苏钰聊天的高凌柏。
高凌柏已经听到,转过视线到走过来的路志铭和顾绍雪的身上,热情的招呼,“孩子们,快过来坐”。
陈烟凝慢慢放开顾绍雪的手,盈盈一笑,“你们先过去坐,我得出去接一下我的一位好友,她刚从外地回来”。
路志铭心里明白,“阿婆,我来给您撑伞”,转头又对顾绍雪道,“去和他们一起说话吧”。
陈烟凝不置可否,抬脚出了屋子,路志铭紧跟其后。
虽然顾以峰在电话里已经和高凌柏说了顾绍雪的病情,路志铭还是在见到那位名医后,又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
名医也姓陈,陈舒窈,今年62岁,从医院退休后就和老伴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在游山玩水之时会采些中药,所以她家里的药材都是纯天然,上等的。
“你们现在很着急要孩子吗?”在院子外面,陈舒窈问路志铭。
路志铭摇摇头,“晚生也是学医的,知道女人的内分泌关系着情绪的起伏,我只想着她健健康康的,在健康的基础上,再谈要孩子的事”。
陈舒窈面带微笑点了点头,“现在的科学技术很发达,你们还这么年轻,即使她不服药,也会有自然受孕的概率,不过你说的很对,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
顿了一下,又道,“等下我给她把把脉,先喝上一个疗程的中药,等她来例假了,把日子,血量都记录好,看情况我再调整药方”。
“嗯,那晚生先在这谢过陈老”,路志铭弯腰给陈舒窈鞠了一躬。
陈舒窈上前扶了下他的肩膀,“快别客气”,侧过脸对陈烟凝道,“真是后生可畏,顾先生好福气,得了位如此优秀的女婿”。
陈烟凝微笑,“谁说不是呢”。
路志铭脸色微微一红,“晚生惭愧”,说着伸出右臂,把两位老人请进院子。
屋子里的人已经茶过三巡,聊的不胜开心。
陈舒窈一进屋,众人纷纷起身打招呼,接着让座敬茶。一阵寒暄过后,话题引到了博大精深的中医药上。
还是为了让顾绍雪减少心理压力,顾绍旭抱着‘有名医在场,不看白不看’的态度先让陈舒窈给她把脉。
陈烟凝也早就备好了把脉的地方,还是在客厅,和茶台有两三米的距离处有一个实木镂空的屏风,就设在屏风后面。屏风中间有一面苏绣,绣的是雪中竹梅,数枝寒梅在青色的竹叶中穿行,针脚细密紧实,像梅花的品行一样,既坚毅又高洁。
高凌柏正在既骄傲又谦虚的向众人介绍,那是他爱人亲手绣的。
“你有点气血不足,平时是不是经常熬夜?还喜欢吃生冷的东西?”陈舒窈蹙着眉头边把脉边问。
顾绍旭心里念着中医的‘望闻问切’的奇妙,点点头,“您看的真准,我失眠有好几年了,也确实喜欢喝冰水”。
这句话入了苏钰的耳,他眼皮猛的一跳,侧头看向屏风后的顾绍旭。
心里的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挠抓了一下,有些痒,也有些疼。
“工作压力大?还是感情不顺心?”陈舒窈又问。
顾绍旭干笑着说,“工作压力大,经常要熬夜赶项目”。
陈舒窈又让她伸出左手,“年轻人,钱是赚不完的,现在不爱惜身体,等老了你就知道了”。
“会的会的,以后会注意”,顾绍旭脸色微赧。
陈舒窈垂目沉思,似是在想药方,片刻后道,“你要是能保证不熬夜,我就给你开方子,要是还熬夜,就是华佗再世,也拿你没办法”。
顾绍旭赶忙摆摆手,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不熬了,您开方子吧”。
“嗯,医生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病人”,陈舒窈面色严肃。
紧接着开始写药方,一面道,“我的药比较特别,需要你们拿回去自己熬,等会儿我会教给你们熬药的方法”。
轮到顾绍雪的时候,陈舒窈叮嘱她,“你身体的毛病不是一朝一夕得的,所以你至少得喝上半年的药,若是能坚持喝上一年,你整个人就会如脱胎换骨般”,笔尖一顿,抬头微笑着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中医文化,就是这么神奇”。
“只可惜当代社会都要追求个‘效率’,也是社会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留下的诟病吧,人类在历史发展的洪流中,是很渺小的,也是无能为力的”,顾绍雪叹息着说。
陈舒窈惊讶的看了顾绍雪一眼,笑说,“你倒让我想起了林黛玉,不过你不要做林黛玉”。
顾绍雪唇角勾起一抹狡黠,“黛玉葬花拿锄头都费劲,我可是能把这一屋子人都打败的花木兰”。
陈舒窈一愣,笑了。
屋里其他人正在低声交谈着,听到爽朗的一阵笑声,都停下来看过去。
这时候,顾绍雪挽着陈舒窈的胳膊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路志铭站起身迎了上去,陈舒窈和顾绍雪分开,坐在了陈烟凝的旁边,路志铭牵着顾绍雪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从高家离开的时候,天色已有些许的暗,黄昏好似把雨当作了陈年老酒,喝了一整天,此时醉红了脸,天边竟然出了漫天的晚霞。
高凌柏又给他们装了满满一后备箱的特产,甚至还有活鸡活鸭,说是养在山上的,没喂过饲料。
路志铭一行人感激不尽,不过这次他们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岳州的特产过来,不然真的是不好意思收他们的倾囊相赠。
因着是自驾,从这里回岳州起码要十几个小时,所以他们没做停留,直接启程往回赶。
这次出门是私人拜会,所以一南和京墨没有跟来,这一趟来回把几个人累的够呛。
连队直呼这次他和冲锋是被抓去做壮丁了,冲锋不以为意,他说他甘之如饴,连队撇撇嘴,直接戳破他,是躲林子柠吧,冲锋没说话,默认了。
回来的路上,苏钰的话很少,脸色也不太好看,如果不是强制性的每人开四个小时就必须休息,他能一直开。
顾绍旭知道原因,回到家洗过澡之后便去他房间寻他。
苏钰连衣服都没换,站在阳台上,单臂撑在护栏上抽烟。顾绍旭侧头去看他,不知是他背对着灯光,还是灰白的烟雾蒙住了他的双眼,她在他的眼里读出了晦暗。
“我跟陈老说的话你别当真,我就是偶尔会失眠”,顾绍旭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
苏钰轻咳了几下,口吻不咸不淡,“那你可得说清楚,你是因为谁失的眠,不然到时候顾伯怪罪下来,我一张嘴可辩不过来”。
顾绍旭一怔,急了,声音也不再温柔,“什么叫我因为谁失的眠,我不是说了我是工作压力大吗?你也知道鹏泽基金里的各项事务。。。”
苏钰不耐烦的打断,“你出国那几年也管理鹏泽基金了?”
顾绍旭沉默了一会儿,眼里噙着泪,“我因为韩正失的眠,这个回答你还满意?”
苏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韩正这个名字,悠悠转过身,半边身子倚着护栏,是他一贯的慵懒姿态,按照流程,接下来他应该把她搂在怀里哄她,可他偏偏没有,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她,唇角还带着一丝冷笑。
人生第一次,他没有在她哭了以后哄她。
他是在吃醋吗?可他吃什么醋?他心里不也曾经有个白月光吗?那他闹这一出是要干嘛?逼她承认她是因为他吗?可承认了不就成了她逼他了吗?
他曾经跟她说过很多次,不让她逼他,她每次都说好,但她每次都做不到,这一次,她做到了。但他心里轻松了吗?
顾绍旭被他看的久了,觉得无趣,转身离开。
“阿旭”,苏钰叫住她。
顾绍旭脚步一滞,没有转身,只扭了脸,这时候,她眼里已经没有了泪,只有倔强,“怎么了?”
“你过来”。
顾绍旭听话的回到他身边,苏钰抬起手臂单手抱住她,抱的很紧,语气很温柔,“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你也是”,顾绍旭环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前胸。
他穿着一件纯白的t恤,布料软软的,有些汗味,还夹杂着烟草味,应该是抽了好多的烟。
“晚上睡我房间吧”,苏钰把烟磕在烟火缸里,去了浴室。
她没有逼他,他也没有戳穿她。
这晚,顾绍旭躺在苏钰怀里,苏钰给她说了很多她出国那些年的事,直到她听的累了沉沉的睡去,他还在她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