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顾绍雪问京墨,“你本名就叫京墨吗?”
京墨不敢看顾绍雪,但不看她又觉得不礼貌,只得看向她和路志铭之间偏向她的位置,“不是,做我们这行的,都用的化名,我本名叫赵靖,郭靖的靖,京墨是老板给我取的名字”。
“京墨是一味中药,有止血的功效,挺适合你的”,顾绍雪赞赏的看了一眼路志铭。
京墨低头扒拉了一口饭,囫囵吞下,然后站起身,“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
看到京墨这个样子,顾绍雪忽然想起她刚来岳州时,第一次跟冲锋一起吃饭,他的表情动作跟眼前这个是如出一辙,不禁抿嘴笑了一下。
抬眼之间,京墨刚好看到顾绍雪嘴角的两个小梨涡,心脏忽的漏跳了半拍,他赶忙转身离开,去了小花园继续整理花草。
“他跟二哥熟吗?”顾绍雪问。
“应该,不是很熟”。
路志铭没法跟顾绍雪解释最近六年因为生病,他其实并没有跟冲锋经常玩在一起,关系好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他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板栗排骨汤递给顾绍雪,道,“赶快吃饭”。
把话题岔开了。
“我让人在花园里扶了个秋千,等下带你去玩”。
顾绍雪没有应,只垂目喝汤,眼看着一碗汤见底,她才道,“我想先晒会儿太阳,给你讲个故事”。
“好”。
不消片刻,两人便来了书房的阳台,说是阳台,其实是连接阳台的茶室,大大的落地窗上垂着乳白色的纱幔,古典的灰黄纱灯吊在茶桌的上方。
微风透过纱窗轻抚纱幔,又裹着小花园里花草的香气和刚燃起的腊梅香纠缠在一起,只惹的满室和煦缱绻。
顾绍雪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靠在路志铭的怀里,给他看她朋友圈里的雪景。
“还记得我说的要和你一起做的九大雅事吗?其中就有赏雪这一雅”。
“我现在就在赏雪”。
顾绍雪刚想说‘赏照片里的雪不算’,便看到了他眸子里的‘雪’,虽了他意,却道,“我原名不叫顾绍雪,叫顾绍泽,鹏泽基金里的‘鹏泽’二字就取自于我和大哥的名字”。
闻言,路志铭脸色微变,在心里忖道,“难道顾以峰告诉她算命先生的事了?她要讲的故事是这个事吗?什么时候跟她说的?在南城的时候吗?是因为顾绍雪听了周恒蓁说的她是私生女,然后他们说了?”
“可能性极大,不然按照顾绍旭的说法,顾绍雪跑去跟顾以峰和赵芳兵闹了不愉快,如果他们没解释清楚,以顾绍雪的脾气,等他们回去的时候,不可能是一派和平”。
顾绍雪见他半晌没说话,当他是诧异,继续道,“顾绍泽是外公给我取的名字,顾绍雪是奶奶给我取的名字,外公说,我是顾家人,当听顾家奶奶的,我奶奶说,那就把顾绍泽作为曾用名,这样户口本上就能看到两个名字,便就谁也不辜负”。
一会儿的功夫,路志铭的心是跳了又平,平了又跳。
一丝忧伤划过顾绍雪的眼底,被路志铭捕捉到,他赶忙搂紧了她,安慰道,“等三四月份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回去看奶奶”。
顾绍雪环住路志铭的腰,由侧靠着变为半躺在他怀里,“我要给你讲的故事就发生在三四月份”。
“故事的主人公叫沈周翰,我们两个是怎么相识的,我之前给你讲过,大一时候那个读书群,但当时我们两个的‘决斗’不是在微信里,是在邮件里,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就这样,我们俩通了四年的邮件,邮箱是我们唯一的联系方式,邮件的内容大部分都是读书感悟,偶尔也会跟他说说心里话,都说年少不知愁滋味,懂得了愁滋味时,刚好遇到了他”。
“后来,我考研究生时,告诉他我考的是岳州大学,他回复我说,他刚好是岳州人,我们俩就约好在岳州大学见,那时候他只知道我叫顾绍雪,是个学生,但我只知道他叫沈周翰,他没说他是做什么的,我也没问,再后来,我们互换了照片,为了见面时能认出对方,我是用附件的形式给他发的照片,他是把照片夹到了一本《诗经》里,邮给我的,寄方的地址是岳州的一个快递站”。
“再后来,我考上研究生了,他却消失了,他消失两个月后,我奶奶也去世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
“也许他是有什么苦衷,不得已才不和你联系的吧”,路志铭面上平淡,心却已被巨浪翻来覆去拍打了好几遍,潮水退去,只留下一片狼籍。
“那都不重要了,就好比我在一趟长途列车上遇到了一个人,跟他相谈甚欢,临下车时,人家说,改天我请你吃饭哈,结果人家没请我,难道我要一直追着他问,为什么不请我吃饭吗?难道他需要向我解释他为什么没有请我吃饭吗?”
说着,顾绍雪挺了下身,路志铭松了手臂,她坐起,继续道,“难道我回家之后,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你还要吃故事里人物的醋吗?”
“你会吗?”
如果换作其他人,肯定已经被顾绍雪绕进去说‘不会’了,可他是路志铭。
“我会”,路志铭认真道,“我老婆,只能跟我相谈甚欢”。
顾绍雪睨着路志铭,一秒不说话,三秒不说话,眼看着路志铭开始急的时候,她忽的垂直身子往他身上倒去,路志铭下意识的护住她的头,让她来了个‘软着陆’。
只听得她道,“这事你不能怪我,你去找我爸吧,谁让他从小就把我抱到关城了”。
这是一记绝杀,路志铭举白旗投降。
顾绍雪把头一埋,扑哧笑出声。
“笑归笑,哈喇子可别流我衣服上”,路志铭面上嗔怪心里却带着笑。
“我就要流”,顾绍雪说着便使劲拱他,直把头发蹭到他的脖子上,下巴上,惹得窗棱上刚立着的小鸟都被他们的笑声给吓的飞走了。
路志铭曾经设想过无数种她和沈周翰的关系,如今她亲口讲出来,竟都不是他设想中的任何一种,看似这个故事她只讲了个大纲,实则她已讲完了全部,只不过把故事里她曾经的孤寂,沈周翰带给她的快乐,以及后来他消失后,奶奶去世后她的痛苦,迷惘,自我疗伤给做了留白处理。
如果昨天他没有发疯似的问她‘沈周翰是谁’,她应该会把这件事一直藏起来,现在讲给他听,是想告诉他,她是真的只爱他一个人。
或许这个故事还会有续集,或许没有,但她既然讲出来了,那么在她这儿,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了,那他呢?’沈周翰‘这个刺也该从心里拔了吧,即使她以后知道了沈周翰为何会突然消失,那他也会跟她共同去面对。
十分钟后,刚才那片笑声又在小花园的秋千处响起。
京墨正在给摆放好的花草浇水,听到笑声,他也止不住的唇角上扬。
忽的电话响起,他走远了一点去接通。
“老板”。
“老板在忙,我是京墨”。
早上的时候,路志铭就把他工作的那部手机给了京墨。
“京哥好,老板让我负责的事有了最新的消息,机场发生了枪击案,周恒蓁和关茯苓被流弹射中,生死不明”。
“你们就近找个酒店先住下,不要暴露,做好自我保护,我这边尽快给你们回复”,京墨虽然不知道路志铭让他们查什么事,但他也大概猜出了对面的人是在国外。
挂完电话,京墨回头望了望秋千的方向,发现秋千上已没了人影,下一秒,两只蝴蝶把人从花丛中引了出来。
“你吃过鲁迅先生百草园里写到的一种果子,覆盆子吗?小时候学这篇文章时,对这个覆盆子很好奇,鲁迅先生说它的色味比桑葚还要好得远,我吃过桑葚,倒是不知道这覆盆子是什么味道”,顾绍雪问路志铭。
“我不吃覆盆子”。
“不好吃吗?”
“因为它跟京墨一样,是一味中药,你百度一下它是治什么的”,路志铭说着,还神秘的勾了下唇。
十秒后,顾绍雪合上手机,挑眉道,“回头我寻些苗来,跟大姐一样,养一百株,以备不时之需”。
路志铭追上笑着跑开的顾绍雪,在她耳边小声说,“关于幸福的事,不劳夫人操心”。
“是不是初七你就要上班了?”顾绍雪忽然问。
路志铭还在刚才的话题里酝酿着‘坏话’,猝不防的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上什么班?”
“公司不是初七开工吗?”
“等你开学了我再去”,路志铭顿了一下,纠正她道,“我那不叫上班,叫工作”。
“干嘛问这个?”
顾绍雪道,“我想让你陪我回一趟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