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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这手不是别人的,正是刚刚转身要走的徐福,刚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一事,一回头便看见朱俊拿着玉瓶要打开。

虽然不知道那手里拿着什么,但徐福还是施展步法,一把将那玉瓶抢了过来。

徐福轻轻打开玉瓶,一股浓烈的辛辣之气立马涌了出来,把满屋的木香都掩盖住了。

徐福屏住着呼吸往里一看,像是些黑褐色的药汁,再也看不出什么。

徐福将玉瓶收好,既然朱俊能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应该是宝贝,等回去找黑羽箭看看能不能认识。

此时的朱俊已经不再挣扎,只有手脚不时地微微抽搐一下,他那一身肥肉此时就像是一座大山压在他身上,喘息越来越吃力。

徐福推门出去,见朱七候在门外,面不改色地又把门关上,跟朱七道:“家主已经睡下,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等明日用饭时再来伺候。”

说罢徐福转身就要走。

“神医留步,糜先生有请。”

徐福刚打算找个由头离开朱家,却被朱七叫住了。

“糜先生?”徐福眉头微皱,问了一句:“什么事?”

“糜先生说方才有些误会,特地备下了好茶,让小的务必请到神医。”朱七笑道。

“我若是不去呢?”徐福瞥了一眼朱七,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个……神医,这糜先生倍受家主器重,因为手足不便,这才性情急躁,还望神医……”朱七很为难地跟徐福解释,他虽然颇得家主信赖,但仍不敢惹恼那位性子乖僻的糜先生,每次被这位糜先生盯上,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带路吧!”

徐福打断了朱七的话,倒不是说被朱七这三言两语说服了,而是突然想清楚,自己这一走,恐怕再难回来,岂不是便宜了糜丰。

二人前后脚回到糜丰的院子,就见糜丰坐在屋内的一处木榻上摆弄着茶具,茶香满屋,沁人心脾。

“神医,请!”朱七把徐福引到门前就自行退下了。

糜丰听到二人的脚步声,看着门口的徐福,略显苍白的脸上居然露出一丝微笑。

“之前有眼无珠,冒犯了神医,糜某在此敬茶赔罪。”糜丰一边给徐福倒茶,一边邀请徐福入座,言谈举止十分得体,与之前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房间的窗户被木板封住,屋内十分阴暗,若不是开着门,二人即使面对面也未必看得清。

更令徐福惊讶的是整个房间简单的有些过分了,仅有的几样家具也都十分陈旧,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农户的卧房。

这个庭院,这间屋子,放在别处倒还说得过去,但放在整个富丽堂皇的朱府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听说神医近几日一直在中冲城内治病救人?”糜丰喝了两口茶,将茶杯放下,饶有兴致地问道。

“悬壶济世乃医者本分,不足挂齿。”

徐福见糜丰喝了半杯,这才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抿了一小口后觉得不妥,又用袖子遮着,吐在袖子上。

“神医之前可曾见过我?”

糜丰边说着边将徐福的杯子再次倒满。

“不曾见过。”徐福随口答道,他也只是听黑羽箭说起这么个人而已。

“我却是见过阁下的。”糜丰轻抿着杯中的香茗,淡淡说道。

“是吗?难道糜先生前两日也去过街市?”徐福微微笑着,仔细盯着糜丰的嘴,谨防他再发暗器伤人。

“还要更早一点儿。”糜丰盯着徐福,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神医怕是没那么快忘了那晚的事吧?”

“那晚?哪晚?”徐福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样。

正说着,脚步声响,一人牵着一条大狗来个门外,那狗一见徐福,脸上立刻露出极为凶恶的表情,若不是那人用一根皮绳牵着,必然立马就扑过来了。这狗正是朱家那条极大的恶犬,而牵狗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脸上长着一大块胎记的杨广。

“不得不说,你这易容之术着实不俗,只可惜百密一疏。”糜丰盯着徐福,那笑脸竟有些吓人。

“恶犬见到生人,怕都是这副模样吧。”徐福打定主意,再来个死不认账,反正狗又不会说话。

“这狗不会说话。”糜丰似乎看透了徐福的心思,冷冷说道:“但循气追凶可是一把好手。”

就见牵狗的杨广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布袋,放在手里颠了颠。

不用打开徐福就知道麻烦了,那是两颗铁丸,肯定是那晚打中自己的那两颗!

徐福再也无法掩盖心中的慌乱,脸色大变。

“你是如何猜到的?”

徐福瞥了一眼牵狗的杨广,更多注意力却仍放在淡然喝茶的糜丰身上。

“你的背影让我觉得熟悉,这几年我见过的人就那么几个,想到你,不是难事。”

“既然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为什么不告诉朱俊?”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你除掉他,也给我省了不少麻烦。”

“借刀杀人?”徐福没想到自己也被人算计了。

“你从进门就一直很紧张,能这么忌惮我这个残废,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儿。”糜丰此言一出,已经摆明要灭口了。

“也是,要不是亲眼所见,估计没人能想到你会藏在这儿,你是怕仇家追杀吧?”

“我果然猜的不错,你认得我。”

“不过还有一点你没猜到。”徐福此时看上去十分平静,大敌当前说起话来仍像聊家常。

“说来听听。”糜丰又喝了一口茶,显然是不认为徐福能耍什么花样。

“我到这儿来,跟你的想法一样,若是这么走了,再想取你性命恐怕不容易了。”徐福冷冷说完,便要施展风刀先发制人。

“扑通!”一声,徐福刚一起身就摔倒在地上,一股无力感从身体各处传来。

“又中毒了?”

徐福心中打惊,如那夜中毒时的感觉一样,这一身劲力都不翼而飞,身子变得极其酥麻沉重,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我的茶可不是谁都能喝的。”糜丰手里捏着茶杯,微微笑道,“想杀我的人比这院中的杂草还多,你还太嫩!”

徐福心中暗呼大意,他以为吐出茶水就没事了,没想到这样还是着了道。

徐福赶忙运起混沌心法,尝试化解体内的迷药。

门口牵着狗的杨广却掏出一枚铁丸,抬手便打向徐福脑门,徐福根本无力躲闪,被铁丸结结实实地打在头上。

徐福觉得脑袋像是挨了一锤头,即便是躺在地上,整个上半身都被这股大力推得朝后仰。登时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竟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迷糊过后,徐福也知道此时就算强行起身也没用,干脆就那么躺在地上,呼吸吐纳,全然不顾此时的处境。

杨广见徐福被自己的成名绝技打中要害,依然能毫发无损,面上一热,不信邪似的又取出一颗铁丸。

“这人多半是修炼过铜皮铁骨一类的防身功法,你就别自取其辱了。”糜丰看着躺在地上的徐福,又看了一眼不甘心的杨广,脸上的笑容早已不知去向,面色阴沉地说道。

“就算是刀枪不入,我也能找到他的罩门!”杨广说着,从靴子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不用那么麻烦。”糜丰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捏在手里端详了一下,放在桌上,吩咐道:“给他灌下去。”

杨广言听计从,立刻照办。

徐福此时无力反抗,任由杨广将这一瓶苦涩辛辣之物灌入自己口中,这个辛辣刺鼻的味道,不正是朱俊最后掏出的那一瓶药汁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生,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冲?”杨广在灌徐福的时候似乎被熏了一下,揉着眼问道。

“这可是我耗费了不少灵药才配出来的宝贝。这黑魔余孽修为不俗,正好拿他试试。”糜丰随口说道。

“这个毒好像跟以往的那些不大一样。”杨广灌毒手法熟练,显然没少干这种事,他也发现今日这毒有些不同。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花费数年心血,用九种上等灵药调配出来的,功效不亚于上品灵丹。可惜再好的灵药,也不能乱吃!”糜丰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细细品味着,一边观察着徐福服药后的模样。

徐福听闻糜丰的话,心中暗暗叫苦,同样的话他刚跟朱俊说完,没想到这么快就报应在自己身上了。

“半个月前府上有两个兄弟死得不明不白,身上也没伤,一直没找到凶手,难道是……”杨广突然想起一事,小心地问道。

“成大事者,何必在乎几个蝼蚁的死活。”糜丰喝着茶,无所谓地说道。

“先生说得是,杨某必定誓死追随。”杨广声音中微微颤抖,不知是敬还是畏。

“你去看看那头猪死透了没有,没有你就帮把手,然后按照原定计划,准备接手朱家。”糜丰说着又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瓶丢给杨广,那口气跟吩咐下人没什么区别。

“是。”身为暗器高手的杨广却毫不介意,看似习以为常,小心接过玉瓶,牵着那条大狗离开了院子。

院中便只剩糜丰,徐福二人,一坐一卧。

“我配的灵药我清楚,虽然你动不了,但此时应该头脑清醒,说话无碍。想不想聊几句,我也很久没人说话了,可惜活人终是不可信的,所以我只爱和将死之人说话。”糜丰喝着香茶,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传闻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今日算是见识了。”

徐福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自服下那瓶药汁,他便觉得好似吞了一口岩浆,从舌头,到嗓子,再到腹中,所过之处无一不灼热难当,若不是徐福之前有吞灵火的经验,此时定然觉得自己腹中燃起火来。

与此同时,徐福发觉经脉中无端多了一股狂躁的灵力,并且飞速壮大,充斥到全身,甚至有喷薄而出的态势。

徐福大惊,锤炼经络这么多日子,可是为了应付七心丹的,若是被这灵力冲破,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如今手脚酥麻,徐福根本无法施展出足以消耗这些灵力的术法,无奈之下,只能全力运转混沌心法,希望能尽快将这些无处安放的灵力炼化。

“不择手段?你既是炼丹师,那自然知道,这世间丹药哪个不是拿人试出来的,若是损一人而救百人千人甚至万人,何罪之有?”糜丰对于徐福的评价不以为然。

虽然不齿糜丰的手段,但徐福对糜丰的这番话确实有几分认同,“试丹”对炼丹师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了,对此徐福无话可说,于是便反问道:“既然无罪,你为何还会被逐出师门?”

“只不过是为了给人一个交代,就把我推出去做了弃子,罪名都安插过来不说,还废了我的手脚筋脉。你说这样的门派,是不是早就该灭了?”糜丰声音不大,乍听上去似乎云淡风轻,但说到最后,声音有了一丝颤抖,可见他心里并不似面上那般轻松。

“你多行不义,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一天。”

“何为义?何为不义?就说那些白日飞升的神仙,哪个不是攫取天地间的灵气为己所用,求之不得便强取豪夺,这样的人却被世上的凡夫俗子日夜用香火供奉,若论不义,恐怕最不义的就是他们了。”

糜丰的这番话在徐福心中掀起一阵波澜,明明是大逆不道的话,可听上去就是有几分难以反驳的道理。白日飞升,徐福只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过一次,虽神往之但总觉得是谣传,如今又听糜丰提起,心里不由得多了一丝念想。

“那你的义又是什么?”徐福问道。

“我的心眼小,装不下大仁大义,只知道有恩自当报恩,有仇定要报仇!”糜丰一句话,竟让徐福感受到了磅礴的气势,真不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阴邪小人说出来的。

“你在朱家受到如此善待,却想着取而代之,你就是这么报恩的?”徐福突然想到糜丰的行径,不齿反问。

“你懂个屁!”糜丰脸色又变得有些狰狞,“若不是从我这里抢了饕餮血,又想让我助他炼化,那头猪怎么可能善待我?”

“饕餮血?”徐福心里一惊,难道传说都是真的?世间真有像饕餮这种凶兽?

“这龙子之血,可让凡人化身饕餮之体,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糜丰又恢复了平静,淡淡说道。

“既然有如此神效,你自己怎么不用?”

“饕餮血虽是灵物,可功效不在于疗伤,而且……”说到此处,糜丰突然停了下来。

“而且什么?”徐福不自觉地追问道,问完又后悔了,一个“将死之人”哪有这么大的好奇心。

“跟你说说也无妨。”糜丰似乎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此时如同酒逢知己,边喝着茶边说道:“饕餮乃是世间凶兽,本性至贪,它的血自然也是饱含贪戾之气,若非心志坚韧者,很容易会被其影响,最后化作饕餮奴,无物不食。”

看了一眼闭目不语的徐福,糜丰微微一笑,接着道:“我本想着趁那肥猪化奴之前结果了他,没想到你下手比我快。”

“既然想让他死,为何那晚要偷袭我们。”

“凭你那点儿道行,还破不了饕餮之体,我自然要施展几分手段,也好教他少些猜疑。不过你也算机灵,这么快就能找出饕餮之体的破绽,运气不错,朱俊服食的只是饕餮血,若是饕餮精血,就算你拿万毒丹来也没用。”

“饕餮精血是什么?”

“饕餮精血藏于饕餮的血牙中,乃是饕餮全身精华所在,人若能炼化饕餮精血,便可化身饕餮之子,吞天食地!”糜丰说着,眼中竟露出一丝渴望。

“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二人沉默了几息后,徐福突然问道。

“我?哈哈哈……”糜丰突然大笑,声音有如夜枭,语气变得凶厉起来。

“我要灭了封灵派,我要毁了那座山,把山上的一切都烧成灰,那些满口仁义的伪君子都挫骨扬灰……”

说起封灵派,糜丰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嗓音都变得有些嘶哑,可见他对这个门派怨念之深。

不过几句话后,糜丰便回过神儿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给自己倒了杯早已没了热气的茶,浅啜上一口。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一口茶后,糜丰已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未了的心愿就不劳你操心。”徐福说着,一撑身子,便坐了起来。

“你……怎么可能?”

糜丰惊得两眼圆瞪,手中茶杯掉落在地,像是看到徐福诈尸了一般。

“人都能白日飞升,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徐福嬉笑了一句,握了握拳,体会着失而复得的力量,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应付当下的局势应该足够了。

能熬过这一关,徐福也是暗呼侥幸,要不是他为了抵御七心丹,服下诸多用于锤炼经脉气海的灵丹,使得经络比寻常修士坚韧许多,即便是拥有混沌心法,恐怕也来不及炼化这么多狂躁灵力,免不了落得经络气海尽毁的下场。如今阴差阳错,这灵气十足的毒药反倒成了大补之物。

“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糜丰惊讶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两眼盯着徐福,正色说道:“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