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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姐。”

徐福看着双目空洞的黑羽箭,没有说别的,只是轻轻唤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心里对黑魔多了一些怨恨,为什么要让一个妙龄女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面罩下,黑羽箭的面容出乎意料的精致,鼻子精巧高挺,一张小嘴被血染红,如熟透的樱桃。

可就在这么一张精致的俏脸上,一道约莫两寸长的伤疤从鼻翼一直划过嘴角,就像一个精美的瓷器上磕出一道裂痕,让人不禁唏嘘。这也让徐福一下子想起清风堂的傅松岗。

“吓人吧?”黑羽箭自嘲般地轻声道。

“当时一定很疼吧?”

听着徐福的疑问,黑羽箭空洞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神采。

“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黑羽箭声音柔和微弱。

“你先休息一下,我来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徐福安慰着黑羽箭,自己在屋里不停地踱步,心里越急脑袋越乱,一时间竟什么也想不出来。

“除非……你有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黑羽箭看着焦急的徐福,心中一暖,有些无奈地说道。

“灵丹妙药?对啊!我怎么把它给忘了!”徐福大喜,立马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回一个玉瓶来。

“这是鬼见愁!”徐福满脸欣喜地跟黑羽箭说了一下灵丹的名字,然后来到床边,从玉瓶里倒出一颗带有些刺鼻气味的黝黑灵丹。

这颗灵丹炼成后,徐福一直带着,哪怕修炼混沌心法也没舍得用了它。留它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应付这种危难情形,方才一时情急,竟然没想起来。

“快。”

徐福把灵丹捏到黑羽箭嘴边,黑羽箭煞白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红晕,不过没有推辞,微启檀口,将丹药吞下。

徐福坐在床边没有起身,他教完黑羽箭如何炼化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羽箭,观察她服用过“鬼见愁”之后的反应。

黑羽箭平日里不喜与人亲近,何曾遇到过这种情形,也不知是不是药力发作,她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烫。

黑羽箭本想让徐福走开些,却犹豫了几下没有开口,干脆就闭上眼睛,任徐福看吧,反正能不能活下来还说不准,难得有人不嫌弃这张刀疤脸。

黑羽箭静下心来,按照徐福说的那样运转功法炼化灵丹,很快觉得头脑一阵昏沉,眯着眼偷偷瞄了瞄依旧坐在床边满脸关切的徐福,心里莫名十分安稳,离开师父以后,这还是头一回有这种感觉。

“还是活着好。”

黑羽箭最后冒出这么个念头,身心全都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微微的鼾声响起,让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徐福轻松了不少。

看着黑羽箭睡得香,徐福突然觉得有点好笑,谁能想到这位外人看来凶神恶煞的女杀手居然会打呼噜。不过这也让她平添几分烟火气,此刻就像个邻家的小媳妇。

徐福用手搭在黑羽箭手腕内侧摸了一下脉,缓慢且有力,命应该是保住了,徐福这才彻底把心放下来。这一夜死里逃生,他虽然没受重伤,但也极费心神,此时鸡鸣之声隐约可闻,或许是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徐福只觉得困倦如山般袭来。

关好房门,徐福干脆就趴在桌子上打起盹儿来。

门外自徐福破门而入后便乱作一团,店家还当是招了贼,忙安排店小二们四处查探,看看丢失了什么没有,不少住店的客人见此情形,纷纷结账离开,生怕自己的盘缠被这嚣张的恶贼惦记上。

屋里的二人却睡得香甜,对门外的事一无所知,直到接近正午,徐福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趴着睡了这么久,胳膊早就麻了,身子还有点儿僵硬,此刻伸个懒腰浑身关节便噼啪作响,一条薄被随着徐福的起身掉在地上。

“嗯?”

徐福诧异,一回头,就见黑羽箭正盘膝坐在床上,听到响动,睁开了眼。

“怎么样?”徐福忙上前问道,这“鬼见愁”到底是不是跟书中说得那般神妙,徐福还不敢打包票。

“没事了。”

黑羽箭此时又戴上一个新面罩,看不出什么脸色,一声淡淡的回应从口罩下传来,不过言语已不似初见时那般冰冷。

“这黑魔任务也太难了吧?幸亏咱俩命大!”徐福听黑羽箭说完,也算彻底放下心来,嘴上开始抱怨,心里则怀疑是不是黑扇故意给他找麻烦。

“按说不该是这样。”黑羽箭也认同徐福的说法,这次任务的级别她很清楚,一定是黑蚁收集的信息不完整,黑扇才对任务有了一个错误的评估。

“你们之前都是做这样的任务吗?”

徐福话刚说出口就想到黑羽箭伤痕累累的后背和脸上的伤疤,若不是千难万险,又怎么会受那么多次伤呢?

“朱俊的功法我认不出,但我先前中的那根毒针,应该是蜂尾针,没想他在那里。”黑羽箭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是谁?”

徐福没想到黑羽箭还认识偷袭他们的人。

“封灵派的弃徒,糜丰。”

“封灵派?”徐福头一回听说。

“这是一个很厉害的门派,门派上下主修封灵术,封灵派掌门据说是八品高手,性烈如火,少有人敢去招惹。再加上封灵派门规森严,门下弟子少与人有冲突,口碑还算不错,也就近几年出了糜丰这个败类。”

“这个糜丰怎么了?”

“听说此人是掌门亲传弟子,天赋极佳,但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三年前被封灵派废了修为,逐出师门,之后就销声匿迹,没想到居然躲在朱家。”

“那这蜂尾针有什么来头吗?我给你吸出来……”

说到此处,徐福忙闭上了嘴,二人脸上均是一热,显然想起地牢里用嘴取针的情形,就没有再说下去。

“蜂尾针是糜丰的独门暗器,前些年有不少高手都折在他手里,也算是凶名在外,昨夜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再加上那一记暗器伤到了内腑,能活下来,多亏了你的灵丹!”黑羽箭虽然没有看向徐福,但言语中满是感激之意。

“伤真的全好了?”

徐福也是第一次见人服用“鬼见愁”,若真是效果这般好,那今后有机会还是得多炼几颗傍身才行。

“伤已经不碍事了,不过没想到连之前那些旧伤也跟着沾了光。”

徐福听黑羽箭说得随意,只当她开玩笑,却不知这对饱受伤痛折磨的黑羽箭来说有多重要,这些陈年旧伤能痊愈,那就意味着再也不必害怕阴天下雨伤疤处的奇痒,不用只吃寡淡无味的素食调养五脏,更不必忍受每隔三两日便爆发一次的剧烈头疼……

黑羽箭将生死看得平淡,与她这几年被伤痛折磨不无关系,若不是心有挂碍,她真想给自己一箭。可她做梦都没想到,连执事都束手无策的顽瘴痼疾,居然被眼前这个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郎用一颗灵丹给医好了,可笑的是先前她居然还看不上这个新入伙的同伴。

即便是再无知,黑羽箭也知道自己服下那颗灵丹价值不菲,心里盘算了好一阵子如何去报答这份恩情,可脑袋却越想越乱,她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还是问问他吧,反正这条命是他救的,大不了还给他就是了。”黑羽箭心里想着,正要开口,突然见徐福有些小心地趴在门上,片刻后又回到床边。

“刚才门外有人说话,说现在朱家正在满城的找人,应该是找咱俩的,看来得快点走了,你现在能施展身法吗?”徐福正色问道。

“手脚还是没力气,勉强能走。”

“那咱们快点出城。”徐福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与黑羽箭一道朝城门走去。

不出意料,城门处此时已有人把守,徐福扫了一眼,有六个人一直在盯着开往的行人。若只是寻常高手,徐福倒是不担心,只是不知道那糜丰是不是在这六人之中。

“马车停下!”

徐福正想着,就听一声爆喝,立马有两三个人冲到马车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没有要找的人后,这才放行,随后又懒洋洋地回到墙角。

徐福与黑羽箭见状,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地走向城门,果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看来,这些人收到的命令是寻找受伤者,谁也没想到黑羽箭受了这么重的伤,只过了一夜便能下地走路。

二人离了中冲城,见黑羽箭走得辛苦,徐福便提议背上她走野路,黑羽箭稍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徐福也没多想,生怕被朱俊的人追上来,背上黑羽箭,脚步飞快,大路小路都不走,在荒郊野岭跑了大半日,累得气喘吁吁,直到太阳落山,才寻到了一处农户。

这家住着一对老夫妻,只有一个女儿也已嫁人,不在身边,听说黑羽箭受伤了需要休息,赶忙将女儿的房间收拾出来,还拿出女儿女婿回来才舍得用的新被褥给二人铺上。

“你睡床上吧,我……”

“我还要继续炼化灵丹,你睡吧,这一路辛苦了。”黑羽箭轻声说完便到床内侧的角落里盘膝坐好,闭上眼不再说话。

徐福本想自己在地上凑合一宿行了,听黑羽箭如此说,便不好再推辞。他损耗的灵力尚未复原,身上迷药的余毒也未清干净,又背着黑羽箭在荒郊野岭跑了一天,确实已经精疲力尽了。

紧绷的心神总算是放松下来,徐福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日清晨,徐福在一阵鸡鸣声中醒来,刚想伸个懒腰,却觉得有东西顶在自己胳膊上,扭头一看,一头黑漆漆的头发。

徐福先是一惊,再看空荡荡的床角,心说不是要炼化灵丹吗?怎么躺下了?

此时黑羽箭的额头贴在徐福的胳膊上,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肘处,睡得很沉,虽然还戴着面罩,但能看出她的眉心很舒展,与初见她时已大不相同。

又有几声鸡鸣,徐福还在纠结要不要将她的手挪开,突然感觉黑羽箭微微动了一下,徐福赶忙闭眼假装继续睡觉。

黑羽箭醒来,见自己如此暧昧地睡在徐福身侧,脸上也是一热,她记得自己睡的时候明明是面朝里的。

见徐福还未醒,黑羽箭忙回床角坐好,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假装仍在炼化灵丹。

徐福忍着笑,等了片刻便狠狠地伸了个懒腰,又“小心翼翼”的起身,出去后与那对老夫妻聊起家常来。

早饭是煮得喷香的米粥,徐福喝了足足三海碗,还是意犹未尽,但嘴上说已经饱了。他很清楚,这一顿可能是这对老夫妻两天的口粮,寻常农家每年能收的粮食是有数的,哪怕是逢年过节,也不敢敞开肚皮吃,细水长流才能让这一年都有饭吃。

不过即便是徐福吃了这么多,老两口脸上也没有半点儿不悦,反倒是不停地劝黑羽箭多吃点儿,多吃身体才好得快。

二人离了这户农家前,徐福把黑羽箭叫进屋里,刚想开口借钱,就见黑羽箭将一张金票塞在被褥下。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羽姐,今天怎么样?”徐福见黑羽箭已然能自如地施展身法,有些欣喜地问道。

“灵丹已经炼化了,新伤旧伤都好了。”黑羽箭轻声答道,如今沉积多年的旧伤痊愈,虽然蜂尾针的余毒未清,还有些乏力,但身子已是说不出的畅快。

“我们现在去哪儿?”徐福又问道。

“回商阳城吧,这个任务还得从长计议。”

“你的箭那么厉害,远远地给他一箭不就行了?”徐福用手比划了一下。

“哪有那么容易,我射过他一箭,没射穿他的肥肉。”黑羽箭白了他一眼,正色说道。

“这人确实很怪,打他的时候就像打在一滩烂泥上,那堆肉还能把手夹住。”

“这如果不是我从未听闻的功法,那应该是一种罕见的体质。”

“什么体质?”

“饕餮之体!”

“饕餮?龙之九子?”徐福微惊,什么体质居然敢用传说中的龙子为名。

“这种体质号称刀枪不入,仅凭外力很难攻破,这任务不该定为鬼级。”

“任务还有级别呢?”

“黑魔将任务分为天地神人鬼五级,之前黑蚁报送的信息有所疏漏,级别定得太低,这才会分给你来完成。”

“那完不成任务有什么惩罚吗?”

“扣除任务所获三倍的黑金。”

“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一定要打死那头肥猪!”

徐福一听要扣黑金立马拒绝放弃任务,如今他还一点儿黑金没挣到,哪有黑金跟人家扣,若是遇到难题就放弃,猴年马月才能凑够黑金去学灵火眼啊!

“因为……因为这人实在该死,连黑魔都敢不放在眼里,不报此仇,黑魔如何立威?”徐福一大义凛然的模样看得黑羽箭一愣,想不明白徐福刚入黑魔哪来这么强的信念。

“可只靠我们两个,如何能破饕餮之体?”黑羽箭有些担忧道,如今伤痛尽去,自己这性命也比以前看重了许多,更何况还有徐福,贸然行事,只怕是重蹈覆辙。

“这体质总不能一点弱点都没有吧?”徐福问道。

“饕餮之体,刀剑不入,拳脚不伤,但贪食嗜睡,阴结难通……”黑羽箭将自己在书中所见尽数背了出来。

“阴结难通?什么意思?”徐福打断黑羽箭,开口问道。

“就是…就是…如厕不易。”黑羽箭声如蚊呐。虽然她一向雷厉果断,但毕竟是个女子,当着徐福说起这些污秽之物,终究是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样啊,如此说来……”徐福听到此处,立刻明白了,沉吟片刻,头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望向黑羽箭,一脸神秘地说道:“我有一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