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说完就沉默了。
少年看着温瑶，没有做出任何凶狠的表情，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
温瑶和系统都放慢了呼吸。
在等待少年的答案。
“宿主……碎片在说什么啊？”
系统要是有实体现在一定在流冷汗。
嘶。
太对了。
这股疯劲。
“小统，我们可能得做好今天出不去的准备了。”
兔妖在心底叹气。
碎片说重复经历了好多次。
温瑶不知道是他做了很多次相关的梦，还是真的如他所说……是他的亲身经历。
她在心底偏向前者，但是碎片的反应实在不像说谎。
而且这样的话也能讲通所谓的预知梦。
“瑶瑶……”
少年一边说，一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刀。
开刃泛银光，轻轻一划就能见血的那种。
温瑶再熟悉不过了。
“你……你先别冲动。”
温瑶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毫不退让地和江陵对上。
他一眨不眨，她同样也定定地看着对方，没有眨眼。
一秒，两秒……
唔，眼睛有点酸。
兔妖坚持不下去了，只好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同时又往前走了几步。
“江陵，你先把刀放下……”
少年突然勾了勾唇。
正常人看到他拿出了一把这么锋利的刀，下意识的反应应该是害怕恐惧。
可温瑶呢。
躲都不躲。
还往前走。
傻子。
这样的少女……凭什么要死在命定的车祸里？
一次又一次。
江陵已经受够了。
“瑶瑶，你知道吗？我已经重复经历了高中生活好多次。”
“之前的每一次，每一次……”
少年说着说着，忍不住又闭上了眼睛，胸膛缓缓起伏，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又睁开眼。
“每一次你都会死在车祸里。”
他说到“死”这个字的时候，明显在发颤，但还是坚定地说了出来。
“每一次？”
兔妖忍不住皱起了眉。
碎片到底是经历了多少次啊？
“对啊，不过这次我发现了新的方法呢……”
少年似乎又感到了一点愉悦，但胸膛的起伏幅度更大了。
“新的方法？”
兔妖看了眼表，在心底计算着时间，停下了想往外走的脚步。
时间还来得及，江陵家离考场并不远，最多十五分钟就能赶到。
她也想听听碎片的独白。
“对啊，瑶瑶，这次不一样，是我回来了，而不是只有灵魂重来一遍啊……”
江陵这话说得很模糊，但是温瑶作为一个快穿任务者，对“穿越”非常敏感。
只通过这几句话，她就反应过来了。
江陵这次是身穿，而不是所谓的“魂穿”。
既然是身穿，那原本的那个身体和灵魂……
“沈辞？”
兔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你想到了啊。”
江陵笑得眯了眯眼睛，眼神中溢满了夸赞。
“还真的是碎片……”
系统也震惊得直跳乱码。
这样一来宿主之前的猜测都说得通了。
她做的梦也都有迹可循了。
可能就是之前发生过的循环画面。
碎片还真的是轮回过很多次。
而且他根本就是沈辞。
只是因为这次碎片是身穿，遇到了以前的沈辞，提前诱导他自杀了。
系统想到的事情，兔妖也在同一时间想到了。
兔妖的心脏跳得很快，就像下一秒就会停止一样。
“那……沈辞的死……”兔妖喃喃自语，心里却有了答案。
“和你有关。”兔妖说得很笃定，“是你，你为什么要诱导他自杀啊？”
“瑶瑶，一段时间里，只有我一个就好了啊。”
少年并不讶异她会猜出来。
她之前就提过沈辞。
那个反应明显就是知道了什么。
他一次次在少女死亡后重新回到高中开始的时候，温瑶会梦到以前轮回的场景也不奇怪。
“可是……那是你自己啊。”
兔妖作为快穿任务者，能够很快地接受平行时空的概念，但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碎片诱导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自己自杀的事实。
“你怎么能……”温瑶有些语塞，语序也有些错乱，“那江陵……”
“瑶瑶，慢点说。”
少年自然地接过了温瑶的话。
“江陵是我捏造出来的身份。”
兔妖倒吸了一口冷气。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啊。
“那你的父母……”
少女的眼睛依然瞪得很大。
“也是我找人扮演的。”
少年则始终保持微笑。
“可……可是……你为什么不继续用沈辞的身份呢？”
温瑶有太多的疑惑了。
“瑶瑶，你不是在梦中见过他了吗？”
江陵的微笑不变，语气却变得有些刻薄，“很讨人厌不是吗？既然令你那么讨厌，倒不如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温瑶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从世界上消失。
那可是他自己啊。
“所以……之前的你讨厌我吗？”
时隔这么久，温瑶依然记得很清楚。
梦中的沈辞对她……真的很冷淡。
“他只是蠢。”
少年微笑的表情维持不住了，狠狠皱着眉。
以前的他的确蠢。
蠢到不愿意直面自己的心意，一直对少女的善意和喜欢熟视无睹，甚至刻意冷淡。
直到温瑶死在了他面前，才追悔莫及。
从这点来想，江陵非常庆幸他还有机会重来。
真不知道这样的轮回……是奖励还是惩罚。
既让他有机会改变未来，又一次次地让他面临温瑶身死的结局。
真是……
少年底的情绪又有些控制不住，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压制住情绪。
“瑶瑶，他只会让你难过，消失就消失了吧。”
江陵说得冷漠，就好像那个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可是……”
兔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
又想起来温父温母之前说的，沈辞和家里关系并不好。
碎片会选择去找人扮演他的父母而不是认回自己的父母，也不难理解。
“你和沈辞长得并不像。”
温瑶提出了很关键的一点。
江陵和沈辞虽然……咳咳，都很帅，但是五官比例、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一样。
“在一次轮回结束前……”
少年用刀把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接着说道：“就能改变容貌。”
原来是这样改变容貌的吗……
他和沈辞相差那么多，是在脸上动了多少刀啊？
温瑶突然鼻头一酸。
这个世界的碎片……似乎在她没有意识到的地方，独自承受了很多。
包括……听江陵的意思，他之前都是魂穿。
这次是身穿，肯定也是他做出了什么改变。
温瑶并不觉得这会是好的改变，但她还是颤声问了出来——
“江陵，你为什么这次是身体穿梭过来了？”
少年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就好像对这个事情非常满意。
“瑶瑶，我上次轮回的时候，在你出事的前一刻……”
少年这次用刀把敲了敲心口的地方。
“比你快一步哦。”
“宿主，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吧？碎片是在说他上次轮回的时候抢先自杀了，所以这次是身穿，而不是魂穿？”
系统不愿意相信，但无论怎么凭它先进的智能分析程序分析，得出的都是类似的结论。
疯了，都疯了。
温瑶却没心情和小统吐槽。
她紧紧地盯着碎片，口中嗫嚅了半天，却只连说出了几个“你”字。
“那沈辞的事……为什么连警察都说他是自杀？”
这也是兔妖非常疑惑的点之一。
突然当然预感到沈辞的死有蹊跷了。
但她一直以为警方能够查出些什么端倪。
没想到……会是这样。
“哈哈哈……”
少年没有回答，先笑了几下。
用那种“你好可爱”的眼神看她。
“我和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所有的基因都一样，房间里当然找不出第二个人的痕迹。”
“而且……这个小区我太熟悉了，闭眼睛都能来去自如，掩盖自己的踪迹真的太容易了。”
说到这，少年又叹了口气。
“瑶瑶，如果你也轮回过很多次，就知道了……”
兔妖低垂着头。
温母为了让她考试顺利，今天特意给她梳了丸子头。
此刻少女低着头，流畅的下颚线没有任何头发遮挡，直直地暴露在空气中。
其实。
在某种意义上。
她的确也轮回过很多次了。
每次都要从头开始，接触陌生的碎片。
虽然像梦里沈辞的情况很少，但一次又一次地经历从陌生开始的感觉，的确……
会有失落。
屋内一时间变得很安静。
温瑶没有说话，江陵也沉默着。
“宿主，那个，打断一下哈，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系统也还在消化它家宿主和碎片的对话。
它倒是希望宿主能和碎片彻底把话说开。
但现在更重要的显然是高考。
再晚恐怕宿主就进不去考场了。
“江陵……时间真的来不及了。”
兔妖对着碎片重复了一遍小统的话。
她刚刚低头了没有看表，现在抬头看了一眼。
小统说的是对的。
“瑶瑶，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参加考试。”
江陵说得很平淡，右手那把开了刃的刀前后翻转两下，在自己的左手动脉处流连。
“反正你去了也会出事，倒不如我先……”
刀背轻轻拍了拍皮肤，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
金属的冷光和少年冷白的皮肤映衬在一起，无端让人心底发寒。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如果走出这扇门去参加考试……碎片就会自残？自杀？
“江陵……有话好好说，我……”
刀刃和皮肤相触又分离，温瑶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去吧，我不拦你。”
少年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她。
他越是这样，温瑶反而越不敢动了。
黑化值一百点。
他真的做得出很可怕的事。
可是……高考怎么办啊。
兔妖微微叹气。
好了，最近叹气的次数太多。
温瑶暗暗给自己打气，不能低落。
碎片重复经历了那么多次都没有丧失温柔，她也不能放弃积极的想法。
兔妖继续试图劝说碎片。
“江陵，你会重复经历这么多次，就是来改变结局的，让我们一起试试改变好吗？”
少女的眼睛明晃晃的，只有善意。
“瑶瑶，这就是我的改变。”
尖利的刀锋紧紧贴合着皮肤，再稍微用力或者贴近一点，一定会流血的。
“好。”
温瑶开始在脑海里问系统，“小统，如果我今年不参加高考，明年复读考上清大，算不算实现原主的愿望？”
这个问题就很模糊了。
实现原主的愿望本来就是一个期限不确定的事情。
“宿主，这……我也不能确定啊，要不你试试看？”
系统也不知道温瑶的这具身体能不能撑一年。
理论上应该问题不大。
毕竟才推延一年罢了。
温瑶挑了挑眉，很快在心里做出了判断。
她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有系统的这句话就好。
只要有可能性，她就可以试试。
少女不进反退，离门口越来越远了。
“江陵，我不参加今年的考试了。”
“我们一起复读吧，你把刀放下，好吗？”
“哈哈哈哈哈……”
少年突然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在正常人眼中应该是什么样的。
温瑶居然张口就说要放弃她备战了很久的高考。
江陵当了很多年她的同桌，自然知道少女对考上清大的执念。
她现在说放弃就放弃了。
真是。
少年也第无数次在心底叹气。
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瑶瑶，对不起……”
温瑶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江陵……真的承受不了再来一次了。
“没关系的江陵，没关系的。”
兔妖用力摇了摇头。
她最会给黑化碎片顺毛了。
江陵现在看着吓人，但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兔妖除了有一点点害怕，更多的是心疼。
她和普通的高中生不一样。
她没有那种“必须马上考上名校、卷一个好工作”的紧迫感。
如果没有原主的愿望，人类世界的这些世俗上的事情对她来说完全没有意义。
复读一年的代价她完全承受得起。
如果这样能够阻止江陵口中所谓的“轮回”、能够让他心安，温瑶很乐意去做。
“我们一起复读，还可以去清大，一定，一定可以改变的。”
温瑶说完就等着江陵回她。
可是少年半天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