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站在悬崖边上。
他记得这里,这是之前阿泽摔下去的那个山崖。
他突然想起,他好像一直忘了问阿泽,为何这么高的山崖,他摔下去身体还能安然无恙。
沈言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抬起双手放在眼前。
他能看到了?
自阿泽走后,他便失明了。
华老头说他并非病理性失明,说心病还需心药医。
他不知该如何治,他只知,若他回去,根本无法面对宫叔叔宫阿姨。
阿泽,是因他而死的。
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言言。”
背后传来秦渡的声音,沈言回头便看到一脸沧桑的秦渡。
他顿时破涕而笑,开口嘲笑道:“秦渡,还不到一年,你怎搞成这副鬼样子了?”
其实沈言心中清楚,自秋至夏,因他看不见,秦渡便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秦渡的心思全都放在他身上了,风来了替他挡,雨来了替他遮。
这么久以来,秦渡根本就没怎么收拾他自己,就连胡子还是因为亲沈言时被嫌弃,才主动刮掉。
沈言满眼含泪也含笑,他对着朝他而来的这个男人张开了手臂。
五步,三步,一步......
沈言眼中的笑凝固,面前的秦渡突然开始大口吐着鲜血,他的身形开始不稳。
就这样,沈言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再次死在他的面前......
“秦渡!!!”
黑暗中,沈言惊叫坐起。
秦渡本就没敢深眠,他立即将全身颤抖之人揽入怀中,低声安抚道:“言言别怕,我在。”
沈言的手慌张地在秦渡的胸口乱摸,当触摸到那有力的心跳时,他咳笑出声,眼泪不受控的往下落。
秦渡只当他又梦到了萧泽之死,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哄道,
“言言,都过去了,过去了......”
【系统,大盛六年秋,具体时间是哪日。】
【回宿主,没有具体日期,即入秋后的每一日都可能是秦渡的死期。】
秦渡感受着怀里的人死死拽着他的衣衫,他叹息一声,将人搂的更紧了。
近一年了,他的言言仍没解开心结。
难道,直至最后那一刻到来,言言还看不到他吗......
“再过一日,我们便可抵达京都了。”
秦渡蹭着沈言的发鬓,低声说着。
怀中之人点了点头,他又哭了,滚烫的眼泪自秦渡的脖颈滑下。
摄政王与不言公子归来的消息很快在京都传开。
但当众人得知不言公子的眼疾仍没好转后,各种好东西不要钱般往摄政王府送。
盛夏降临。
摄政王府每日都访客不断,沈言作为摄政王府的主人,他热情地招待着每一位来陪他谈天说地的挚友。
两月后。
今日的沈言身着青色的衣衫,双目前的纱带也是青色。
他站在树下,微微仰头嗅着空气中渐渐褪去的潮热。
夏风狂躁地向他袭来,吹起他的长发,也吹起他别在发后的纱带。
秦渡走来,伸手接着发带的尾端。
这时,一片泛黄的叶子也随风落到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指没忍住颤抖一下。
真快啊,要结束了吗......
听到脚步声沈言回眸,笑道:“我的摄政王大人,忙完了?”
“嗯,今日有些事情急着处理,所以没能陪你用晚膳,有好好用膳吗?”
“那是自然!毕竟府上的厨子做的饭可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秦渡低笑,他搂着沈言的腰身,假装生气道:“是吗?那之前在外时,言言还夸我手艺好呢。”
沈言撅了撅嘴道:“出门在外,我可是全靠你养着,不哄骗着你,谁给我做饭。”
感觉面前的人弯下腰去,下一秒沈言便双腿离地,他搂住秦渡的脖子,惊呼道,“你做什么?”
秦渡凑到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道:“言言,你夫君饿了~”
寝殿内,纱帐落下。
沈言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融合秦渡的低喘声。
子时前后,秦渡抱起半睡半醒的人去沐浴。
沐浴归来,寝殿已焕然一新。
秦渡将人放到床榻上,眸中尽是柔情与不舍。
原本闭着眼眸的人突然睁开眼,四目相对,秦渡有瞬间怔住,可片刻后他发现,他的言言依旧看不到他。
“秦渡。”
“嗯。”
“若有一日,你忘记我,会不会爱上他人?”
秦渡抬手,轻轻刮蹭着沈言的鼻梁,他笑道:“不会。”
他手指蜷缩,声音颤了一下,反问道:“那言言呢,若我不在你身边了,你会倾心他人吗?”
这个问题,沈言曾在心中预习过无数遍。
他想着若秦渡问他会不会爱上别人,他要如渣男那般,大手一挥,一副游戏人间的态度道着“森林那么大,老子要多换几棵树试试”。
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哽咽了。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哭了起来。
怎么办,秋天要到了。
若他不杀秦渡,秦渡也会死。
他到底该怎么办......
“此刻,我突然觉得,你的眼睛没恢复,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秦渡起身离开床榻,听到他的声音渐远,沈言止住哭泣,慢慢从胳膊下探出脑袋。
听声音,秦渡好像走到一侧的架子上取了什么东西。
他又走回来了。
沈言坐起身,歪着头试图继续探听秦渡的动作。
“言言,杀了我吧。”
右手被秦渡的大手握住,一柄匕首放到了他的掌心。
【恭喜宿主!秦渡黑化值降为0,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
沈言脸色一白,他想甩开手中的东西,可秦渡却握住了他的手。
就着他的手,握紧了匕首。
“秦渡!你做什么!放开!”
失明这么久,沈言第一次因看不到秦渡的表情而感到慌张。
他情绪开始失控,秦渡却握住他的手,声音平静道,
“乖,听我说,其实与残月军对战的前一日,萧泽已将一切告知于我。”
秦渡抬手擦拭着沈言的眼泪,低笑道,
“之前我便想不通,为何你身上存在那么多的违和,为何你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为何你从不与我诉说,原来......
我曾设想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却没想到......竟如此的遥远。
独占了你这么久,也该将你还给你的父母了。
言言,你该回去了。
我能体会,若失去你,他们将有多难过......”
沈言咬着下唇,眼泪早已失控,他哽咽道,“所以,你那时便知我要杀你,为何还......”
为何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为何还带着他到处游玩。
为何至此都不责怪他半句!
秦渡凑上前在沈言唇边亲了一下,握住那把匕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他笑道:“因为心悦于你。
想到在另一个没有我的地方,你将被别的男人占有,我便嫉妒的发疯。
我想要在有限的时间内彻彻底底让你只属于我,甚至想着让你这辈子都忘不了我。
可现在,我后悔了。
你该忘了我的。
你的未来还有很长。
所以,言言,忘了我,去爱别人吧。”
沈言感觉自己的手被秦渡拉着向前而去。
只听噗嗤一声,随后血腥味在鼻前蔓延开。
沈言慌张地抽回手,他手足无措,眼前的漆黑令他愈加的崩溃和无望。
他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坐在床上无措得哭着。
【宿主,匕首上淬了毒,任务二将在五分钟后完成!】
“毒......为什么......为什么!!!”
沈言想去触碰秦渡,可原本在床榻边的人此刻却不知去了哪儿,他四处摸索着无果。
直至看到他快要掉下床,秦渡才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言言乖,马上你便可以回去了。”
秦渡气息变得微弱,沈言听到了他痛苦的喘息声。
他甩开秦渡,扑到床头,摸索着从一个木匣子中拿出一个瓷瓶。
他打开塞子便往嘴里倒着,随后咽下。
秦渡扑上前夺过他手中的瓷瓶,可那里面已什么都没了。
他抬手掐着沈言的脸颊,手指试图探入沈言的口中,给他催吐。
可惜,因为毒的缘故,他已身形不稳,被沈言一推,他便摔在床的一侧。
“沈言!你疯了吗!你若是死了就回不去了!”
秦渡嘶吼着,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都到现在了,这个傻子究竟知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
“对!我疯了!
秦渡,老子告诉你,就算死你也休想撇下我!”
......
佛香氤氲,梵经缭绕。
古朴的草木垫子上,坐了一位年老的得道高僧。
他身侧展开的空白的书页上,几行字凭空浮现纸上。
——
大盛六年秋,摄政王秦渡被前残月世子月染尘毒杀。
自此,大盛再无摄政王。
全剧终
——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