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青跪在地上,他总是一副恭敬的模样,时时刻刻都守着本分,不敢有半分逾越。
他的声音卑微低弱,“殿下,雪青刚才看到柒王殿下拿着印章离开了......印章对殿下很重要,这样放心交给柒王殿下是不是不太好......”
褚师枫从他提起“柒王”两字开始,表情就已经变得不悦。
“这钰王府已经轮到你做主了吗?”褚师枫漫不经心的走上前,语气里透出的警告让雪青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不、不是这样的。”雪青解释:“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殿下......”
褚师枫俯身狠狠掐住他的下巴,强行抬起与之对视,平时他最喜欢雪青惊慌的模样,像只受惊的小白兔一样,无辜又惹人怜爱。
可如今,这微红眼眶和不停抖动的睫毛却让他觉得心烦。
——褚师潼才不会露出这样害怕的表情。
指腹用力,雪白的肌肤被掐的泛红,雪青疼出了眼泪,褚师枫却毫无动容,甚至有些厌烦的说:“本王做事用你提醒?别忘了,若是没有本王,你说不定早在江州的花楼里被那些老男人玩弄成什么样子了。”
雪青窘迫的咬了咬唇瓣,垂眸做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缓声讨好:“雪青知道,刚才是雪青多言了,殿下恕罪。”
褚师枫凝视他那张脸许久,才松开了他,连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愿浪费在他身上,甩袖离开。
......
褚师潼领下去江州的差事之后,就提前做好了去神女山调查玄无月下落的打算。
初春的下午,微风煦暖。
柒王府的东院里种着紫荆花,四月的时候花开的正好,一片片的紫荆花挂在树上和凉亭上,台前放着一排嫣红的杜鹃。
褚师潼在凉亭里看着南雪从江州加急送来的信,耳边是狸奴弹奏的琴声。
原本这一趟褚师潼没打算亲自去,褚师御这个决定让她正好有了理由亲自去一趟,所以她决定先给南雪写封信。
关于江州的事,褚师潼一清二楚。
她决定带着狸奴和青玉一起去,到时候自己偷偷前往神女山寻找玄无月的下落,然后让青玉扮成自己的样子查案。
褚师潼写完书信随手递给碧水,碧水行礼出去派人送信。
狸奴的琴声潺潺如流水,这春景里听着恰到好处的欢快。
“你这琴奏的不错。”
自从得知狸奴的身份,褚师潼总算是敢听狸奴弹琴了。
狸奴闻言,脸都高兴红了,手中仍旧作乐,可嘴里却是不停的谢恩。
“多谢殿下夸奖。”
褚师潼懒懒躺回摇椅上,望见狸奴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
真跟个猫儿似的,稍微夸两句就要摇尾巴了。
褚师潼正享受美好春景呢,碧水端着糕点进来,脸色有些微妙,在褚师潼身边小声说:“殿下,鸢王殿下来了正在往东院走,世子殿下的马车刚到门口......”
褚师潼脸色不变的应了一声,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吃,“让世子去我屋里等着吧。”
碧水退下后没多久,褚师绚就到了。
他换了身常服,倒是鲜少见他穿身雪白色的锦袍,君子如玉,一身洁净之色显得容貌更为出众几分。
“紫藤花下听曲儿,小七可真是享受。”
褚师潼偏头看去,摇椅上懒懒的动也不动,笑道:“皇兄若是愿意就一起听会儿呗,我这乐师的琴技可是整个北青数一数二的。”
一旁弹琴的狸奴听到这话,下巴微扬,腰板都挺直了几分。
褚师绚笑笑:“我找你又不是来听曲儿的。”
褚师潼请他入座后,才正色起来,“皇兄找我有何事?”
“父皇命你去江州,你打算何时出发?”
“明天或者后天吧。”褚师潼道:“左右哪天去我也不用早起上朝,多歇两天也没事呢。”
听着褚师潼毫无彻查江州之事的意思,褚师绚的态度也没有变化,风轻云淡的说:“那就多歇几日,左右江州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褚师潼听出他话里有话,装傻不接的转移话题:“皇兄这就不懂了吧,六皇兄给我找了江州的人,说是等我去了就带着我逛逛玩玩,早听说江州那边堪比京城繁华,这次我可得顺路多玩儿会儿。”
她摆明了没准备好好调查这件案子。
这不过是迷惑褚师绚的障眼法,也只有这样,才符合她多年来和稀泥的人设。
“小七要走,我也要走呢。”褚师绚突然说:“父皇派我去昌北,说是青莲派了使者过来,让我前去接一下,只可惜不能跟小七顺路了。”
昌北在北青国边境的东北部,在泉州边缘更东部的地方,近邻的就是青莲国。
与之对立的是昌南,在东南部,接壤相邻的是南诏国。
褚师潼在思考褚师绚想表达的东西。
昌北和江州之间隔着涪(fu)江之地,三地被神女山连接在一起,所谓神女山分为好几个山头,就是因为神女山足够连绵。
甚至如果走神女山的路,从昌北还能直接到江州神女山的山头部分。
褚师绚突然自己说出这些东西,莫不是想提醒褚师潼他随时都能前去江州,让褚师潼莫要在这件事上袒护褚师枫?
想到这里,褚师潼顺着话茬问:“青莲派了使者?他们不是一向不愿与我们来往吗?”
“不知怎么回事。”
褚师绚看着桌上的糕点,有些出神的说:“上个月青莲忽然书信一封,说是这个时候要派使者前来议事,具体是什么事我并不清楚,这件事父皇一直在朝中提过,今天中午把我叫进宫里才决定让我去迎接。”
“想来在父皇心里,皇兄极为稳重妥当,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派给皇兄呢。”
褚师潼说的基本都是废话,但也算是给了句回应。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到碧水开始偷偷在远处给褚师潼使眼色。
褚师潼猜测应该是等太久,小世子闹脾气了,只好起身送客。
“事后不早了,我还要提前准备一下去江州的事,皇兄不然先回去吧?”
“好。”
临走,褚师绚突然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你桌上的糕点,可是老六送的?”
褚师潼跟着他的视线扫了一眼桌上。
说实话,她自己也不清楚,褚师枫送的东西太多了,基本府上用的东西一半都是钰王府送来的。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
褚师潼在这一刻仿佛后知后觉,又好像是良心发现似的,忽然觉得褚师枫对她真的很好。
自从上次因为陆九裳的事,褚师枫得知褚师潼那家每日盈利只要几十文的米铺后,他大手一挥直接给褚师潼送了十万两雪花银到府上。
这几个月也一直持续送着东西,有时是茶叶糕点,有时是罕见的水果小吃和笔墨纸砚,还有的时候直接送银子过来。
之前褚师潼一直不觉得有什么,但在这一刻,她才有种自己在吃软饭的感觉。
在这一瞬间,她甚至良心未泯的想: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转头还要害人家。
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褚师潼陷入了某种自我怀疑之中。
褚师绚问道:“你觉得这糕点如何?”
褚师潼微微怔愣,她早已不记得糕点的味道,面对褚师绚的问题,只好露出个不深不浅的笑容,扯谎说:“挺好吃的。”
“你忙吧,我先告辞了。”
褚师绚说罢转身就走,步伐比以往快了几分。
褚师潼莫名感觉他似乎有些生气。
但也不确定。
因为褚师潼觉得自己没惹他。
狸奴停下了手中的琴,起身问:“殿下,属下可要跟着殿下一起走?”
“不用了,你下去吧。”
褚师潼的目光一直盯在桌上的糕点上。
褚师绚刚才说话的时候吃的是桌上的牛乳茶糕。
她不太确定的拿起一块尝了尝。
牛乳茶糕,淡淡的抹茶色,味道和记忆里经常吃的那种不同,没有茶的清苦味,反而有股突兀的甜味,配上牛乳醇厚的奶味,仔细品尝起来感觉两者相结合有些怪怪的。
但刚才碧水端上来的时候,褚师潼随手拿起吃在嘴里还觉得挺好吃的。
也不知褚师绚这是发什么颠。
褚师潼懒得想,还是先去看看小世子怎么了吧。
.......
褚师潼刚进屋,就看见司景离板着脸一脸幽怨的望着自己。
一身红衣鲜艳如枫,俊美妖冶的脸因为冷淡的神色带着些埋怨。
“......”
谁又惹他了。
褚师潼勉强露出个笑容,走近道:“世子殿下久等了,都怪皇兄留的太迟。”
“哦。”
“......”
确实是生气了。
褚师潼不知道原因,只好腆着脸坐在他身旁,跟没事人似的继续说:“世子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等这么久了,可是饿了?不然上碧水先上晚膳吧。”
“褚师潼。”
司景离扬了扬眉毛,依旧不给好脸,冷哼一声道:“你少跟本世子来这套。”
“世子殿下这话说的,我哪套世子殿下不清楚呢。”褚师潼感觉自己无辜的要命。
“你要去江州了是吧?”
褚师潼点了点头,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定下,自然瞬间就可以传遍京城,司景离知道并不奇怪。
司景离脸色微微缓和,他嘴角扯了扯,底气不是很足的说:“你就没想过带本世子去江州是吧?”
褚师潼算是明白司景离来是干嘛的了。
他想跟自己一起去江州。
看来他生气,是因为去江州的事定下了半天的时间,自己都没有派人去说过让他跟随一起前往的事。
不过褚师潼本来就没想过带他去,就算司景离主动开口,褚师潼也不会答应带他去。
她语气委婉的说:“江州地带多凶险,世子殿下还是留在京城比较好。”
司景离垂眸不言,少见的安静,是无言的抗争。
褚师潼怕他多想,只好耐心解释:“江州的官臣向来难管,这次我前去也不敢保证绝对的安全,我不想让世子殿下有任何受伤的可能。”
若非褚师潼多年来一直中途拦着,褚师枫不知早对司景离下手多少次了,两人之间本就有仇,司景离前脚敢去江州,后脚褚师枫就敢找人把他杀了。
且褚师潼要前去神女山调查玄无月的事,她也不是很想让司景离掺和进来,这种事说到底都是皇宫里那些肮脏事,褚师潼宁愿司景离把自己当成云想容的孩子看,也不想他知道自己离谱的身世。
司景离低着头沉闷许久,情绪低落的小声说:“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褚师潼的态度十分明确,她摸着小世子的头,哄着:“我答应世子殿下每天都写信送到京城,好吗?”
“若我一直跟在你身边不乱走呢?”司景离不死心的问,那双惹人怜爱的桃花眼中透出丝丝卑微的期盼,“我哪里都不去,就一直跟着你,有你和你的暗卫在,我总归是没事的。”
他可怜巴巴的望着褚师潼,希望褚师潼可以心软答应。
褚师潼态度依旧,微笑着摇了摇头。
司景离见用软的不行,便开始蛮不讲理的耍无赖:“不行!本世子就要跟去!”
褚师潼早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也没直接戳破,顺着他的话说:“若世子殿下偏要去,那就另寻他人吧,反正我是不会带着世子殿下去的,最好去的时候也别告诉我,我全当不知道这件事,世子殿下爱如何就如何。”
“你......”
司景离被这样的话一堵,那些卡在嗓子里的无赖话完全说不出来了。
他不服气的瞪着褚师潼,分明脸上还在强装着蛮横,可下一秒眼眶却莫名其妙的就红了,即便是如此又气又委屈的可怜样儿,也一直死撑着不退让。
好像是不管褚师潼怎么说,都拦不住他那颗想跟着一起去的心。
但这次褚师潼的态度也十分的强硬,无论司景离如何,她都不曾松口半分。
司景离从装委屈到因为褚师潼的狠心变得真委屈仅仅用了几息的时间,“我不过是想跟你在一起,为何你这般不肯?你到底是担心本世子的安危还是你压根心里就不想跟本世子一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