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师潼这才明白了刚才褚师御说把群玉楼给自己的目的。
类似于一种先抑后扬的做法,先提出一个不可能被众人接受的想法,被众人否定之后,再说出自己内心原本所想。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把身边人的心理防线降低,让原本很难做成的决定因为先前更加荒唐的决定变得相对于更容易接受一些。
褚师潼不知道褚师御这么做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为什么想让自己出去单独立个府邸。
不过这件事最后的成果是有利于自己的,褚师潼完全没有意见。
她本来想去公主府借住的,文德长公主在陛下心中很有分量,自己跟褚师凡的关系也够硬,正好还可以顺路跟长公主搞好关系,想来自己一说褚师御就答应了。
可如今褚师御突然说给自己赐府邸,倒让褚师潼有些心动。
如果自己有个单独的府邸,以后无论做什么都方便了很多,在宫中住着无论是进出都很麻烦。
皇后见无人出声,便温声劝道:“陛下,这不太好吧,小七今年才十四岁,若是如今便赐了单独的府邸,怕是对其他皇子有些许的不公。”
这个些许的不公,说的便是褚师寒和褚师枫。
三皇子褚师寒今年都十八岁了,入朝一年了还一直在东二所住着。
五皇子褚师桓十七,今年开春才入朝赐府邸。
六皇子褚师枫比褚师潼大一岁,如今就在隔壁东四所住着,褚师潼若是被赐了府邸,估计褚师寒和褚师枫心中都会多想。
丽妃也难得不跟皇后唱反调。
“对啊陛下,枫儿都十五岁了还在东四所住着,小七虽然住处被烧了,但是可以去别的地方暂住一下,等东五所修缮好了之后再回来,臣妾瞧着现在东一所和东三所不都空着呢吗?小七这孩子向来孝顺,自然懂得体体谅陛下。”
褚师御不言,带着威严的脸上似乎是在思考。
王泽旭适时的说道:“陛下,东一所和东三所确实空着,但自从大皇子和五皇子走了之后一直没被收拾出来,若是让七皇子暂住也可以,只是里面的东西若是收拾起来,恐怕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丽妃心直口快,听到王泽旭这话便立刻忍不住的问道:“有什么好收拾的?难道小七在就不能收拾东西了吗?再说了,需要收拾不就代表有现成的地方让小七休息吗?”
王泽旭笑了笑,道:“娘娘说的有道理。”
褚师潼简直不忍直视丽妃。
王泽旭很明显被以前的总管太监教的很好,当褚师御不说话的时候就代表他现在还在思量,需要一些时间来做决定,王泽旭刚才适时的插话不仅给褚师御递了台阶,还给旁敲侧击的帮褚师御原本所想说了话。
当丽妃反驳的时候,王泽旭笑着承认她说的有道理,实际上笑容背后一点笑意都没有,动作和语气里都带着些许的敷衍。
好像是不愿跟蠢货做争辩,所以直接承认对方的想法让其闭嘴一样。
褚师绚说道:“父皇,东一所和东三所当初没有收拾就是为了以后儿臣和五皇弟日后家宴可能会留宿宫中,若是让小七去住,怕是有些不好。其实小七如今赐府邸也并非不可,儿臣记得先帝在时,曾在父皇十六岁时破例赐了父皇府邸,有父皇的先例在,想来百官也无意见。”
褚师枫不满道:“父皇当年可是因为亲自带兵围剿了狼牙山的山匪,立了大功才在十六岁的时候破例被赐了府邸,且不说小七如今才十四岁,他对江山社稷有何功劳能用来堵文武百官的嘴?”
“虽无功,但也无过吧?”褚师绚道:“小七虽然十四岁,但为人处事可比六弟稳重多了,再说,如今小七是住处被火烧毁,又并非无缘无故,因此被赐府邸有何不妥?”
“行了,别吵了。”
褚师御终于开口,“朕说赐府邸便是赐府邸,不过一个府邸罢了,有什么值得吵的?堂堂皇子借住旁人屋檐下,或居于他人旧舍,说出去也不怕被邻国笑我北青无地可居?”
“可是陛下……“
丽妃刚要提起褚师枫,想趁机让褚师御顺便也给自家儿子赐个府邸,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褚师御一个冷眼吓得闭上了嘴。
还是皇后知道褚师御这是已经心中下了决定,便半推半就的改口道:“陛下说的有道理,是臣妾思虑不周了。”
“还是皇后懂朕的意思。”褚师御的声音温和了几分,有些疲惫的说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来安排吧,若是谁有意见,让 他来找朕亲口说。”
“臣妾遵旨。”
褚师御回宫,众人恭送。
丽妃没想到皇后居然见风使舵,气的死死攥紧了手心,早知道她也顺着陛下说了,还害的她不仅没沾到光,被陛下瞪了一眼。
皇后扫视了一圈还留着的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小七这边本宫来安排。”
丽妃呵呵一笑,笑里藏刀道说道:“那就辛苦皇后娘娘了,毕竟皇后娘娘最能猜懂陛下心意,想来一定安排的处处妥当,臣妾就先告辞了。”
丽妃带着宫女转身离开,皇后甚至都懒得搭理她。
褚师枫也笑道:“真可惜,还以为儿臣能跟小七住在一起呢,不过倒是得恭喜小七有自己的府邸了,时候不早,儿臣也告退了。”
褚师寒行了个礼,声音如同本人一样冰凉。
“儿臣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眨眼之间,周围这一圈仅剩下了褚师潼和褚师绚的人。
皇后即便夜半而来,身上的衣服仍旧是端庄严谨的一丝不苟,除了发髻这种费时间的地方略微有些潦草,但也被琳琅满目的凤钗给遮住了。
“绚儿,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快些回府休息吧。”
她的声音没了刚才在皇帝面前那般的死板端庄,变得温柔了不少,像极了在褚师御面前扮演慈母的云想容。
褚师绚瞧了一眼褚师潼,转身对着皇后行礼道:“那就劳烦母后辛苦了。”
皇后吩咐了下人送褚师绚出宫,但被褚师绚拒绝了,他是骑马从王府里赶来的,禁卫军牵来了褚师绚的马,褚师绚骑着马离开了皇宫。
……
最后给褚师潼定下的府邸是城西归属于皇家的一处空宅子,原本褚师御说上次给褚师潼的并不是这一处,被皇后从中改了地方。
但褚师潼并不是很在意,因为原本褚师御定下的那一处宅子在城南,城南有不少朝中官员的府邸,几乎每过一条街都能见到几个官员的宅子,若是出点什么动静,连流言蜚语都不用传,半个朝就都知道了。
周珩川他家就在城南,不然周启祥被花喜楼堵门的时候也不会丢脸的连夜请了病假不去上朝。
皇后给褚师潼换宅子在褚师潼的意料范围之内,这是皇后在这件事上能给自己使的最大的绊子了。
对于赐府邸这件事来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若是自己住在城南,没准还没进朝就跟不少官员搞好了关系,皇后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个场面,所以把府邸改成了城西的一处宅子。
城西这边多是民众住宅,唯一一个大点的官儿也就是京城知府。
褚师潼被送到城西的宅子时,心里可满意极了。
宅子坐落于城西最好的位置,前街是繁华的闹市店铺,后街再走一段路便是京城的护城河。
虽然多年未曾住人,连夜打扫完还有些破旧,但皇后为了在陛下面前能把自己改了宅子位置这件事说得过去,连夜让内务府送了不少东西过来,还派人通知了夫子褚师潼病重,给她请了三天的病假休息。
皇后以为自己表面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暂时让褚师潼不再计较宅子的地理位置,但她不知道,褚师潼对换地理位置这件事不仅不计较,反而还很感谢。
她可不想守在城南被一群言官天天盯着一言一行,城南相比城西,唯一的好处就是官僚多,城南也因此被戏称为官僚区,区域内寸土寸金都被炒上了高价。
相比之下,城西市集铺子多,客栈酒楼多,这也就代表着一片是商业区,赚钱的路子比城南多,离得也近。
更重要的就是没有高官,一个京城知府从四品的官儿在她面前啥也不是,她以后在这一片就是最大的,自然,以后也就不会缺钱了。
可以说今夜的成果,让她完全满意极了。
到府邸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无字牌匾孤零零的悬挂在门口,大门上的铜锁都有些生旧了。
碧水收拾了寝室,扶着褚师潼到了床上。
“殿下,熬了一夜,您定是累坏了,虽然这里简陋,但还请殿下勉强容忍一下吧。”
“还好,玄长寂过来了没有?”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提前过来了,听说东五所那边已经安排好了,小晏子一定会被查到的。”
褚师潼道:“今晚倒是难为你和玄长寂了。”
“不难为不难为。”
碧水这时候脸上哪儿还有之前哭着跟褚师御说话的那股子可怜劲儿啊,粉嘟嘟的小脸上笑的很不好意思。
“还是殿下厉害,就动了动脑子,咱们就换了个地方住。”
褚师潼笑笑。
今夜的失火,是她一手安排的。
不仅是一手安排的,还查出了昨天给自己下毒的人。
……
时间追溯到几个时辰之前,褚师潼和碧水说完话之后,玄长寂没多久走进了屋里。
褚师潼原本是有些不悦的,因为向来的规矩是非贴身侍女或者侍从进屋都要提前禀报,可玄长寂却是直接走进来的。
碧水原本对这个抢了自己活儿的男子就没什么好气,没忍住说了玄长寂几句,结果玄长寂恍若未听到一般,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
褚师潼察觉到了不对,便问了一句。
玄长寂这才悄声道,他刚才在东五所的院落里乱转,也不知走到了那里,无意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味。
玄长寂下意识察觉不对,便开始了无声的寻找。
因为本身就有些功夫底子,所以找的时候动静很小,未曾被人发觉出来。
他在后院的一个堆积满木柴和杂物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桶火油,原本有木柴的地方有一点火油是很正常的,但玄长寂刨开木柴堆才看到里面被木柴遮盖的严严实实道好几桶火油。
这就很明显不正常了。
北青有严令禁止火油数量的明文条例,即便是皇宫,也不能宫落私自拥有这么多火油。
玄长寂把木柴恢复了原样,按兵不动的回了屋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褚师潼。
褚师潼瞬间就明白了,她早在前一秒还说不用打草惊蛇,因为想让她死的人一定不会只对她下一次手,可褚师潼没想到第二次下手已经在短短一天之内准备好了。
还是这样毫无技术含量的放火烧宫,试图直接让自己死在火海里。
整个东五所加上褚师潼和玄长寂一共才六个人,能把火油搬进来,还能藏到那种不易发现的位置的人,定然是东五所的人。
三人加上碧水之前的发现,把剩余的三个人的底细都查了一遍。
首先是守门的下人,碧水曾听到过云想容身边的悦儿跟他私下里的对话,知道守门的人是云想容派来的。
褚师潼的行踪在云想容那里那般清楚,这件事几乎都不用被证实就已经被证实了。
其次是守库房的小栓子。
如果是小栓子准备防火,那他大可直接把火油搬进库房里,库房常年锁着,一般情况下不拿贵重 东西不会被打开,放在库房里比木柴堆下面安全多了,所以因此排除了小栓子。
褚师潼得知玄长寂身上有点功夫,作为试探,让玄长寂去了小栓子的住处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东西。
果不其然被找到了,小栓子并非老老实实的奴才,实际上小栓子是皇后派来的人,因为玄长寂在小栓子的床铺下面发现了一个洞,洞里藏着一些黄白之物和几枚头钗,还有一条女子的手帕。
竟碧水相认,认出了这是皇后宫里宫女的手帕,因为手帕上的红线并非普通红线,仔细就能看出来,这种红线的颜色偏蓝,而这种偏蓝的牡丹正红色只有后宫的正宫娘娘才能用,想来是皇后宫里的婢女利用职位便利,偷用了丝线。
碧水说这种事情其实很常见,皇后宫中的宫女基本都用这种牡丹红色,她曾见过很多。
因为这件事,小栓子死了。
他没有因为救褚师潼而被烧断的房梁砸死,而是因为火刚点着的时候想去给皇后报信,被褚师潼下令让玄长寂绑住勒死了,又打断了脊椎骨扔进火里造成了被房梁砸死的假象。
褚师潼就是要把这场火放大,让火烧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所以她不可能让小栓子去报信。
毕竟小栓子作为一个太监,靠着自己的情报捞了这么多金银,还跟宫女勾搭上不知多久,也该死了。
排除小栓子和守门人,就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小晏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