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胡子门捷列夫,两只手一上一下,挡在面门前,弯着腰,做出防守动作,一点点的往后挪着步子。
透过两手中间的缝隙,看向对面,笑嘻嘻冲自己龇牙,乐得像个傻子一样的李乐。
刚刚谢苗被这小子用一个很容易破解的翻手摔就给撂在了地板上,还觉得是不是谢苗大意了。可轮到自己,抬膝提腿挡了一下李乐的侧鞭腿,那股小车撞击般的力道和硬度,还有带来的酸麻和疼痛,让门捷列夫心里咯噔一下,这小子真特么有劲。
“呼哧,呼哧”,调整两下呼吸,缩了缩脖子,浑身紧绷,准备等着李乐先出招。
来了!只见李乐一个虚晃,看似右边挥拳,实则只是诱敌,是为了下一步的低扫腿做铺垫,呵呵,小样,这点心思,早已被我看穿。
门捷列夫往后一个撤步,躲开这一拳,顺势调整位置,又避开下面的低扫,瞄准李乐胳膊还没放下的空隙,一手护头,拧腰,摆臂,挥拳,冲着李乐的肋下就捣了过去。
可等到拳头眼看就要接触到部位,忽然心生警惕,不好,又是虚招,可力道已经使出去,想再改变姿势已无可能,就看到眼前李乐一个侧身,自己右拳击空,而胳膊肘被一只大手迅速抓住,眼前一闪,李乐从侧身又变成了背对自己,另一只胳膊绕过自己的右肩,从后面抓住了裤腰,顿时裤裆一紧,双脚迅速离地,眼中的景象全都掉了个个儿,后背撞击在软垫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彻整个健身房的巨响,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移了位一样,不断的震颤,挤压,像是从离地三米多高的房顶摔下来一样,而胸口,又被一个两百斤的壮汉压制着,喘息都没了空间。
完蛋,这是钓腰摔。
呼吸不畅也仅仅是一瞬间就被松开,压在身上的李乐翻过身,低头看着门捷列夫,“咋样?还来不?”
“来个屁,不来了!”
“哈哈哈。”李乐站起来,伸手又拉了把大胡子,“我赢了啊。”
“是你赢了。到底是年轻,有劲儿。”
“嗨嗨嗨,别用年轻当理由啊。”
“说你有劲儿,算什么理由。”
一旁看了半天的谢苗也凑了过来,一拍门捷列夫,笑道,“以后,一对一,包括队长,咱们估计干不过他了,除非让小伊万过来,还差不多。”
“嗯,也就小伊万了。”门捷列夫起身,揉揉肩膀,龇牙咧嘴的说道。
“诶,这人谁?没听过,新来的?”
“不在这儿,我们的一个队友。”
“很厉害?”李乐来了兴趣。
“呵呵。以前在车....算了,现在还不是到处找工作。”
“啥意思?”
“字面意思。”谢苗摇摇头,“当时让他跟着一起出来,死活不想走,还想着为为国奉献,结果不还是被清理出来了。”
“现在来这边不也行?”
门捷列夫叹口气,“他这人义气的很,要来就得带着其他几个一起被清理的人,可安保公司只要一个。再加上现在制裁,工作签证哪那么容易拿,要么黑进来,要么只能找其他机会。”
“最后,无非几条路。”谢苗耸耸肩,“一是进黑帮,他正义感十足,肯定不会去,二是找个厂子公司干点力气活,开卡车当出租司机,可那点收入,养活一家人,够呛。想挣钱多,就第三条路,去安防公司,给人当雇佣兵,战火连天,朝不保夕的,死了也就两三万刀的抚恤金。”
“那还挺难的,就.....”李乐点点头,扯着手套,一抬头,看到这哥俩都看自己,“诶,看我干嘛?”
“李先生,能不能?”
听到这儿,李乐心中明亮,笑了笑,“怎么?什么意思?”
门捷列夫搓了搓胡子,“我们在这儿,虽说接触的都是大人物,可没几个能像您这么没架子,又能一视同仁的,而且,咱们以前都是一个信仰的。”
“你们已经不是了,而我们依然是。”李乐一句话,哥俩憋得脸通红。
“行了,这些和你我都没多大关系。所以,想让我给打听打听?”
“嘿嘿。”
“是。”
“等等吧,我琢磨琢磨。如果不打仗,出国,愿不愿意?”
和谢苗、门捷列夫对练完,李乐拎着毛巾准备上楼,走过器材区,就瞧见跑步机上,一个扎着马尾,戴着发箍,紧身背心瑜伽裤的姑娘正在跑步机上慢走着。
钛合金狗眼启动,观测了一下数据,嗯,最起码得有个b,胯宽腚圆,还挺翘,要是扔钢镚砸上面,估计能蹦出个三米多远,国内那些大妈长辈们眼里好生养的标准版。
就是这身高,比昨天目测还矮了几公分,能有个162、3?就说么,高跟鞋害人不浅。而且,比例也就那样,上下一边儿长,不都说欧美明星都是大长腿么?
似乎有感应,这女子和身旁的保镖模样的壮汉齐齐转头看过来。
女人看的是小李厨子健壮的身材,有些抽不开眼,忙又用擦汗掩饰掩饰,冲李乐挥挥手,露出一个标准的,经过训练的笑容,白牙红唇,眼圈依旧有点黑。
剩下俩保镖瞧见李乐,则是心生警惕。刚才李乐和谢苗大胡子对练的场面,这俩从头看到尾,寻思着要是手里没家伙事,能挨上几下不倒个儿。
李乐冲女子点点头,转身,出了健身房。
。。。。。。
吃完早饭,李乐背着包去了LSE。
森内特说李乐反正也不急着回去,不如在LSE待几天,帮自己最近要出的一本书做一做校正。顺便提前给讲讲社会人类学的一些东西。
而李乐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惠庆给的任务,在LSE那个世界上最大的社会政治科学类图书馆里,查找关于手头课题的一些文献资料,还有过往国外发表的各种期刊里,关于城市社会学、代际与社会变迁,质性研究的文章。
“我难道是驴么?”李乐碎碎念着,上楼,推开了森内特的办公室。
“你来了啊。”
“早上好,教授。”
“对了,这个电脑里有书稿,我眼神不济,你帮忙给校正一下,有什么问题,给我电话,还有,钥匙给你。”
“不是,教授,您这是啥意思?”
“啊,我去一趟格拉斯哥,那边有个讲座,三天后回来,对了,这是我的卡,你用着去图书馆借书,查阅资料,走了啊。”
老头扣上帽子,拎着包,抓着大衣,摆摆手,走人。
“诶诶诶。”
李乐看了眼森内特有些轻松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借书卡上,那个凌乱发型,一脸不耐烦的老头照片,叹了口气,“一个个的,真都把我当驴了?”
算了算了,想想别人想要还没有这个机会呢不是?调整一下心情,李乐把包一扔,坐到森内特的座位上,看起了电脑上的书稿。
“社会科学研究整体论、质的实践研究方法”,看到名字,李乐就有些头大,这种偏理论性的东西,看懂还好,看不懂,就是字词的无规律排列组合。只不过,这是一头“驴”能干的活?
李乐一手托腮,一手摁着鼠标,从第一页开始一点点看下去。
“行动者和结构二者的构成过程并不是彼此独立的两个既定现象系列,即某种二元论,而是体现着一种二重性。在结构二重性观点看来,社会系统的结构性特征对于它们反复组织起来的实践来说,既是后者的中介,又是实践的结果.....”
“结构是‘无主体的’。互动是由主体行为并在主体行为中建构的,作为实践再生产的结构化,抽象地涉及到结构借以形成的动态过程......”
一个半小时后,当纠正了几个标点符号,格式,和几个单词的拼写小错误之后,小李厨子“啊”了一声,絮叨着,“尼玛*****”,点了保存,一推键盘,扔掉鼠标,揉着脑袋,起身,关上门,出了办公室。
李乐靠在走廊那头的窗口,深深吸了口气,有种炼气期看了元婴期才能看的功法的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缓过劲儿,长舒一口气。
看这种纯理论型的文章,消耗极大,得换换脑子去。
想了想,就去了楼下,找安德鲁问问,考虑的怎么样了。
二楼,看到安德鲁名牌的办公室,李乐敲门,半天没人应。
“您好,找安德鲁?”走过来一个胖大姐问道。
“是。”
“哦,他今天要给大一的学生上课,估计得等会儿。”
“在哪个教室?”
“老楼的小阶梯教室。”
“算了,我去找他吧。”
李乐告退,又溜达到老楼,看到小阶梯教室开着门,凑过去,瞧见安德鲁搬了把凳子,坐在讲台上,说着什么,身后的幻灯片里,都是些照片图表。
低头,弯腰,李乐溜着门边,进了教室。找了个后面靠边上的座位坐了,看安德鲁的“表演”。
“刚才这位布须曼先生的问题,我想,用一个有些过时的小游戏的方式,来解答,如果理解了这个游戏背后的内涵,那么,你们,就对这个世界上,经济与金融的运转有了至少一半的理解。”
李乐看到安德鲁又站起身,往讲台前走了走。手里比划着,“假设现在有三个人,A是种苹果的,b是做衣服的,c是打渔的,条件式,他们现在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有一天,A想找老b做件衣服,b报价是2元,但A身上没钱,于是A说这2块钱先欠着,b答应了,做了一件衣服给了A。”
“而第三天,b又想要找c买一条鱼,c报价也是2元,但因为b身上没钱,请求c,这2块钱先欠着,于是c答应了。”
“之后,c想要买苹果,又找到A,A报价同样是2元,但因为c身上没钱,请求A这2元先欠着,A答应了,把苹果卖给了c。”
安德鲁顿了顿,问下面的学生,“到这里,我们就知道了,A欠b,b欠c,c欠A,都是2元,他们三个人的总负债是多少?”
“六元!”自有捧场的,高喊道。
“那么好,现在问大家一个问题,如果想要让这6元的债务消失,至少需要多少的货币流通量?”
“六元?”
安德鲁摇摇头,“其实,1分钱都不需要。”
“为什么?”
“债务转移?”
“第三方干预?”
“这不就是等价交换的循环么?重新框定一个财务计算方式,债就消失了?”
安德鲁没回答,笑了笑,手一抬,“接下来有个人d,他想找A买苹果,并且预付了1元订金。接下来,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看好了啊。”
“A拿着这1元还了b,注意下这时候债务只清偿了一半,因为是欠2元钱。b拿着这刚到手的1元还给了c,c又拿着这刚到手的1元还给了A,于是,这1元钱重新回到A手里。还记得A还欠b1元吗?于是A把这1元给了b,债务还清,同样的b把这1元还给了c,c最后把这1元还给了A。最后的最后,这1元重新回到了A手里。”
“而那个d,忽然说不想买苹果了,问A拿回那1元钱,于是A就把这1元还给了年轻人。这一轮下来,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这所有的债务都消失了。你们瞧,只需要1元的货币流通量,转了两圈就清偿了三个人6元的总债务。其实,也不需要1元那么多,即使是1分钱也可以,只需要按照上面同样的方式转个几百圈,债务就消失了。”
安德鲁一拍手,“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大家都已经发现了,即便没这外来的钱,这三个人其实已经互不相欠了。所以,如果换成两个人,相信会更好理解。你欠我我欠你,其实这时候债务已经相互抵消了。而这年轻人拿来的1元钱,只不过是走下过场。”
“但重点是...”安德鲁提高了声调,“因为这三人之间的负债行为,使得社会多了一件衣服、一条鱼、一堆水果,总值6元的Gdp。但是,这期间的货币流通量只有1元。”
“而,如果,我们不妨再大胆些,把它弄到6亿元的Gdp如何?A找b做价值1亿的衣服、b找c买1亿元的鱼,c找A要1亿元苹果,这么算,就是总共6亿的总债务。同样的操作方式,市场只需要1元钱,让它回转个上亿次,总债务就会消失。而市场上却因此多了总值6亿的物资财富。”
“这就是债务的神奇之处,关键是,我们该如何使这样的事情发生?”安德鲁双手张开,大声道,“So,欢迎大家,来到大金融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