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方寒风凛冽,满地银光之时,处在北回归线以南的鹏城,却像是倒放的春天,沉浸在花花世界里。
蓝天白云之下的观兰高球场,草皮碧绿如新,林木茂盛,沙坑、果岭、水汪、溪流点缀其间,起起伏伏,一片岁月静好的幽静之处。
球场四周,各种式样风格的独栋别墅散落,融入到一片山水丰满的景色之中。
半坡之上,掩映在一片榕树林中,带着地中海风格的别墅门前,一辆高球车缓缓停住,三男两女下了车,一片欢声笑语里,走入大门。
片刻后,换了一身休闲服的男人出了房间,来到院内遮阳伞下落座,随后两个换个勾勒出曼妙身姿的女人端着果盘,酒水,凑到桌前,打了个招呼,便又开着一辆甲壳虫,驶出别墅。
三人中间,大腹便便,童山濯濯,一脸如浓油赤酱的五花肉般的中年男人冲甲壳虫里副驾上的女子挥挥手,便转过头,对右手边一人,“朱老板,倒是麻烦你,来鹏城这几天,衣食住行,都让你破费了。”
“呵呵,汪主任哪里话,只要您和小菲小姐在这里玩的开心,这点花费算什么。汪主任您要是再这么客气,我可就走了啊。”
“哈哈哈,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啊。”五花三层的汪主任张着吞天蛤蟆一般的大嘴,笑道。
“要说,这次主要是姜总安排的妥帖,和我关系可不大。”
“啊,对对对,来,姜总,感谢款待。”汪主任捏着桌上的酒杯,冲着左手边的姜鹏翔一举。
姜鹏翔忙也举杯,低了三分,轻轻一碰,“还是汪主任给面子,给了小姜这么个表现的机会。”
“那有什么表现一说,大家都是朋友,别来这套啊。”
“是,是,好朋友。”
三人一起,抿了口酒,姜鹏翔忽然“噫”了一声。
“怎么,姜总?”
“诶,汪主任,您这手表,我看着个可眼熟。”
“眼熟?”汪主任伸出短浅的胳膊晃了晃,“嗨,你说这个啊,一个破梅花,早就磕磕碰碰多少年了,有什么稀奇么?”
“汪主任有所不知啊,八六年,我中专毕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看到我们科长手上戴的就是这款,那个羡慕啊。后来省吃俭用,攒了半年的工资,才买下一块儿,当个宝贝一样,天天擦,也舍不得多戴,就怕刮了蹭了。可没想一次洗澡,给弄丢了,这个心疼啊,才买了半年不到,亏得我那三个月吃糠咽菜的日子啊。”
“哈哈哈,你这么不小心的?”朱运那边笑道,“半年工资,可不老少啊。”
“可不嘛。年轻啊,哪想到社会这么乱的。”姜鹏翔一脸悲愤,凑过去,又看了看,叹口气道,“一摸一样的。怀念啊,”
“既然怀念,以姜总现在的身家,再买一块就是。”
“老款式了,现在可不好买喽。”姜鹏翔感慨着,眼睛一转,“诶,汪主任,恕我冒昧。”
“咋?”
“您这表,是有什么纪念意义?”
“没啊。就一块表,能有个什么意义。”
“那这样,要没什么特别的,要不,咱俩换换。”
看到姜鹏翔从手腕一撸,比划着,姓汪的眼睛一眯缝,像蚕蛹拉了条缝,“你这?”
“您可别误会,我这是真心喜欢,您就当给帮小姜弥补一下遗憾?”
“送你都成,可你这个.....”
“嗨,我这本就不是什么高档的。”
“领导,您就当帮小姜圆个梦?”朱运一旁笑道。
“那,成。”汪主任点点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可说好,咱们是一物换一物,算是,帮你弥补遗憾。”
“没问题,谢谢,谢谢汪主任。”
姜鹏翔喜滋滋从姓汪的手上接过那块梅花,又把自己手上的递过去,忙戴上,“呵呵,好,就是这个感觉啊,汪主任,谢谢割爱啊。”
“哪里的话,呵呵。”
看到戴在自己手腕上,中间有Iwc字母字样,却崭新如同刚拆封的手表,汪主任翘了翘嘴角。端起酒杯,“来,姜总,敬你一杯。”
“哟哟哟,我敬您,我敬您。”
三人都是一饮而尽,各自爽朗的笑声弥漫在小院里。
闲聊几句,朱运一个眼神,飘向姜鹏翔,姜鹏翔会意。
拿起酒瓶,一边给倒酒,一边说道,“汪主任,您这年前还有什么要忙的么?”
“怎么?”
“要是不忙,小姜我在濠江有个顶好的兄弟,想约我去玩一玩,您要是方便,咱们一起?”
“濠江啊?”
“是,别看地方不大,可玩的去处不少,游艇,海钓,还有邮轮上的晚会,咱们一起?”
汪主任摇了摇三十斤重的脑袋,脸上荡漾起波纹,“算了,年前,市里还有几个会要开,我这也是趁着公干,挤出的时间,还得过年了不是?”
“过年啊。倒也是,那挺可惜了。不如,夏天?”
“呵呵,看吧,有时间再说。”
“你这真是大忙人啊。”
“瞎忙,忙不出效果来,白搭不是?”
“你这手里管着一个市里几百家企业的革新大计,亿万资产,哪能说瞎忙,白搭呢?”
“呵呵,你不懂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牵扯到民生大计,几十万职工的生活,一步走错,都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平衡,你得站的不偏不倚,走钢丝一样,两边都不讨好。”
朱运回了句,“革新革新,哪有不阵痛的,咱们得往后看不是?”
“说的是呢,朱老板,这不就是高度决定目光远近?我现在感觉出来了,有时候,你得教育下面,还得教育上面,苦口婆心哇。”
“这么难为的?”
“可不,就拿去年那个白酒厂来说。方案都已经提交一年多了,可就是卡在财政口,他们说应该首先偿还投资利息,还要调整后的期权比例也不能超过规定。可他们没想到下面厂子里已经一年多没见米了。咋办,只能一次次开会,上门,做工作,讲政策,讲方案,最后,要不是我去赌市里领导,看着做了批示,这事儿还落实不了呢。看看现在怎么样,厂子又开始生产了吧,职工终于又上班了吧?”
姜鹏翔赶紧接住话,“那是,好多人的思维还是僵化的,没能理解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好处和带来的效益。就像我前年接手的那个峦山的钢铁厂,当时也是机构臃肿、吃大锅饭、效率低下、干好干坏一个样、人浮于事,后来我们经过两年多的艰苦努力,减员增效,调整部门,开拓新型市场和渠道,今年已经实现扭亏增盈,实现毛利两千多万。”
“好家伙,这么立竿见影的?”
“可不,姜总可是管理专家,这一身本领可都是在脚盆的公司里得到过验证的。诶,汪主任,神户钢铁您知道不?”
“知道啊,国际大公司么,给汽车和轮船生产钢板的。”
“就是,姜总在那边的管理部门担任过经理,拿过奖状和证书的。”
“哟,是嘛?怪不得怪不得。”
“呵呵,汪主任,别听朱总瞎吹,我就是一个小部门的经理,也都好多年前了。”
“谦虚了啊,谦虚啦。姜总参与改组的几家企业,我也是听说过的,效果都不错。利税,效益都改头换面,蒸蒸日上。”
“您过奖了,我也是因势利导,还是依靠上面的帮助和政策引导。”
“很不错,我们就需要像姜总这样有经验,有能力,有责任心的企业家参与到企业的调整改组中来啊。”
“汪主任放心,我一定尽最大努力。”
三人喜笑颜开,又听朱运说道,“汪主任,我们有这个信心,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和我们一样热心的企业参与啊?”
“这个,现在倒是有两个。”
“两个?不是,一个本地的...”姜鹏翔一愣,刚要张嘴,就被朱运一个眼神止住。
“一个是本地的牧神,老牌的民企,这个你们都知道,从做废钢材回收发家的。地方上,资源人脉都不错,但是就一点,资金不行,要是想参与这个项目,就保证金,就够他喝一壶得了。”
汪主任喃喃道,“现在又新出来一家。走的市里老工业局的渠道递交的意向。”
“叫什么?”
“万安矿业。”
“万安矿业?”朱运和姜鹏翔都想了想,又互相看看,摇摇头,“没听说过,本地好像也没有这个名号吧?”
“本地当然没有,陕省麟州过来的一家煤炭企业。”
“煤老板?”
“呵呵。”
“实力怎么样,您听说过没有?”
“年产六百万吨煤,有一百二十万吨的焦化厂还有配套的十万吨级的甲醇、LNG、pVc生产厂,总之,很有实力。”
“民营还是.....”
“民营。”
六百万吨,民营,这两个字到了朱运耳朵里,嘀咕了好一会儿,这么大规模的民营煤企,好像,真没听过,这么低调的么?
“汪主任,您那,有这公司的资料么?”
“这个啊,我这也是才听到的小道消息,要不,等我回去?要是想参与,最后还是得到我桌上不是?”
“那肯定的,还得劳您费心。”姜鹏翔忙点头。
“小事儿,商场如战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不是?”
“还是您立于不败之地。”
“哪里的话哦。诶,对了,楼上房间收拾好了吧,我去睡一觉,刚打了几个洞,走了几步,腿脚就有些不听使唤了,啧啧啧,你说,那一杆,怎么就进了沙坑了?”
“嗨,这才哪到哪?您休息休息,晚上咱们夜场来几杆?”
“哈哈哈,好好。”
把一身脂肪的汪主任送上楼,姜鹏翔下来,看到在打着手机的朱运,等了等。见朱运把手机朝桌上一扔,这才凑过去。
“朱总,刚才这个姓汪的说的?”
“我在打听了,万安,万安,煤老板玩钢铁,玩的明白?有意思。就不知道这后面是哪路神仙。”
“管他哪路神仙?这厂子,咱们吃定了,就凭嫂子还有您那些同....”
“娘希匹,别特么扯淡,这是两回事。”朱运瞪了姜鹏翔一眼,忽然又道,“诶,你手表呢?”
“刚拿下来了。”
“蠢货,戴上!”
“哦。那个,朱总,咱们什么时候去抚城?”
“春节之后吧。这边,盯死了姓汪的,他背后,还有人的,看看之后,出什么条件。”
“知道。”
。。。。。。
四季如春的鹏城高球场里,朱运还在琢磨着万安的路数和后面有没有神仙,而下了雪的斯德哥尔摩动物园岛上,瓦伦堡家的了望塔里,坐在电脑前的李乐,听到有人敲门。
“李先生,先生请您去马厩,训练师来了。”
“哦,好的,我这就去,我换身衣服。”
李乐应着,刚准备合上电脑,邮件提示音响起,一封从泰雅乐总经理杨苏阳的后缀发来的邮件,看到名为基本资料的邮件名,李乐想了想,下载,点开,电脑有些慢,缓缓的,一张带着朱运照片的个人履历表慢慢显示在屏幕里。
这人,真丑,还是个秃子,三角美人尖,奸门枯陷无肉,脑后见腮,鼻梁起节,嘴小鼻头细,是个刚愎自用,孤僻,心胸不阔的人。
再看看下面的人际关系图,还有家庭情况,小学开始到大学的经历,工作经历,投资项目,资产评估,几处房产地址和几辆车的车型车牌,还有毕业照、结婚照,李乐挠挠下巴,嚯,这还是个凤凰男的典范啊。又看了看资金来源和既往合作方里,加黑的几个名字。李乐拿起手机,编了个短信,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