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男生女相,长得漂漂亮亮,文质彬彬,孙子辈的年轻人,在身前鞠躬致意,展现出一分拘谨,两分恭敬,七分自信的笑容,估计许多老头都会对这孙子有很好的第一印象。
可要是再加上体检给出准确数字的194身高,210的体重,那种起身之后,壮硕身材带来的压迫感,更会给人一种强烈反差的奇妙感觉。
老老雅各布在李乐进门后,眼神就一直盯着,直到李乐行礼完毕,笑着,伸出手,“欢迎。”
“我很荣幸。”李乐忙握住,苍老、温润、却依旧有力的一只手。
和自己那总是表情冷峻木然,处处显着强硬的老丈人不同,这老爷子的气场是温暖、含蓄且柔软的。但对一个虽已迟暮,却依旧在背后掌控着一个延续了两百多年,低调到极点的商业帝国的老人,何尝不是一种掩盖强硬心思手腕的面具?
李乐目光里的几下闪烁,落在眼里,让老老雅各布对这个自信大方的年轻人,又添了几分兴趣,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拍了拍这宽大厚重的手背。
知爷莫过孙。一旁的小雅各布用略带醋意的眼神看了李乐一眼,心道,又开始了,顶顶烦这种别人家的孙子啊。
“彼得爷爷,马蒂尔德奶奶,你们好,我是李富贞,请多多关照。”
行礼鞠躬,一丝不苟。
对这老爷子,大小姐比李乐知道的更多。
父亲不看好,家里却没什么存在感,边缘化,瓦伦堡家族特有的Ab结构里,连d都排不上,家族会议都可有可无的人,却因为各方面更为出色的兄长马克·瓦伦堡因为抑郁而自我了断,以及排在前面人相继犯下错误,才被无奈的父亲老马库斯选定为继承人。
当这位被号称北欧“经济国王”的老马库斯评价为“毫无天赋”,“一辈子玩乐中度过才是最安稳结局”的“善良、心软、泛滥的同情心”的彼得·瓦伦堡,上位之后,人们都以为这只是个过渡的角色,要不了几年,瓦伦堡家族就会在下一代人成长起来,重新选择掌舵人的环境里,这老爷子却展现出了令人吃惊的一面。
先是手腕强硬的清除了旗下几家传统企业的家族高管,引入外部职业经理人,革新性的调整改造集团内部的家族式管理体制,引入现代企业制度,把原来长期占据高层职位的家族成员清理到了个位数。放弃了对微观控制的执着,转为幕后基石股东的角色。
然后又卖掉了彼时人们眼中,依旧有着丰厚盈利的几家企业,包括人们耳熟能详的萨博汽车,拿着卖掉这些企业得来的百亿刀级别的资金深入到通信、电子、制药等行业,加大了对爱立信、阿斯特拉的控制。
将家族旗下的三个投资公司,进行业务分化整合,形成以银瑞达为首的多元性投资集团,并通过银瑞达公司对家族企业进行资产重组,加速推进金融改革,迅速将手伸出欧洲,抢占全球金融市场。
而在银瑞达带来丰厚利润同时,又利用资金优势,上演了一场“王子复仇记”。
将老马库斯在世时,因为家族经济状况下行,无奈配合华尔街和国际金融资本推进SEb与斯安银行合并,家族丧失了多数投票权,并且造成兄长马克·瓦伦堡因为压力、抑郁、采用极端方式在家族纪念日自杀的新斯安银行,通过注资、收购、买断、兼并等手段,重新夺回了控制权,并且改造成银瑞达集团金融矩阵里的几大核心银行之一,世界排名从三百开外,上升到前一百,安全性更是排名前二十。同时参与了纳斯达克的改组,杀回了华尔街。
或许,只有在一个圈层内的才能知道,这位看起来和蔼亲善,笑容可掬,像个邻家翁的老头,当他穿上那套黑色西装之后,才会变成继老马库斯之后的,另一位北欧的,“地下国王”。
爷爷在世时,曾经说过,瓦伦堡家族的那种有赖于与时俱进的实业扩张、广阔的政治人脉、金字塔型隔绝危险债务的公司架构、不断紧跟全球经济科技工业趋势变化调整的资产结构,以及通过基金会方式的传承技巧的财富积累和保全方式,是一心希望能够借鉴到李家的。
可事与愿违,自家受制于地缘、社会结构、政治环境还有文化因素,以及缺乏能够掌握在自家手下金融体系,想达到这种阶段,基本上没有可能。多次想着和这位见上一面,可一直没有机会。
那种隐忍和低调,藏富内敛的家族性格,现有环境下,李家人没个百年的积累,是学不来的。
大小姐还在想着怎么说出那句,“我爷爷和父亲非常仰慕您”,就听到老彼得笑道,“你好,这位姑娘,你小时候,我见过你一面。”
“啊,不胜荣幸,就是.....”
“汉城奥运会之前的一场活动里,那时候,你爷爷还在的,只不过没有机会和他聊一聊,很遗憾。”
“我爷爷和父亲一直非常仰慕您。”大小姐忙又行了礼。
“等下次有机会,再和你父亲见面,一定问问他,怎么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来。”
“您过奖了。”
“来,这边坐。”小雅各布的奶奶适时的招呼富姐到身边。
举止优雅的老太太,让李乐想起在沪海的张稚秀来,有些气息是相通的,比如怡然的心态和底蕴带来的精致。
大小姐瞄了眼李乐,上前两步,搀扶着老人,到了一旁的长沙发上坐下,而李乐则被老彼得给拉倒书墙前的壁炉旁。
小雅各布和李乐对视一眼,笑了笑。
“喝什么?咖啡、茶、酒?”老彼得示意一旁伺候的尼尔森。
“白水。”
“哈哈,喜欢喝白水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见,我像你和小雅各布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喝什么,你知道么?”
“红酒?茶?”
“不。”老彼得摇摇头,“可乐,加了冰块儿的可乐。所以医生只要一给我检查身体,总是说,年轻时候喝可乐太多了,所以现在骨质疏松。不过,再骨质疏松哪有没了快乐严重。”
李乐心道,也没见您哪里宅。
作为典型的经验丰富的老头乐选手,李乐有自己和这些老人相处的技巧,那就是捧、逗、逆、顺、装。
捧是要对这些老人说的话和想法进行适度的吹捧,但要掌握好技巧和时机,节奏以及程度,过了就成加大空的拍马屁,浅了,挠不到痒处。
逗就是偶尔在一些话头话尾,送上两句没大没小的孩子话,老头老太微愠的同时,又不能把你怎么样,过后,还得乐呵呵觉得这孙子挺亲近。
逆,就是不能总依着老头老太太,还得用为他好的角度去对抗一下,这样才能显出点性格和差异来。
顺指得是说话的技巧,让老人体会到尊重。
至于装,除了装傻,也要会装糊涂,挑逗成功之后服软装孙子更会让老头老太们有成就感。
从一杯可乐开始,李乐在小雅各布面前,上演了一场如何让白胡子老爷爷开心的聊天记录。
“你说的,就像酒一样,我们那边有句古话,叫今朝有酒今朝醉,其实也是一个意思。这是一种生活态度,在我看,您这是豁达和想的开。”
“呵呵,你这么理解的?”
“可不,我们喜欢讲究因果,诶,彼得爷爷,您知道因果么?”
“了解一些,但是不多。”
“您看,就像一串葡萄,有人喜欢从最好的那个开始吃,有人喜欢从最坏的那个开始吃,两种选择都是自承因果而已。有人总是强调和非议一个人的选择,招致非议绝不是判断一件事对错的标准。您说是吧?”
“哈哈哈,这倒是,招致非议就改变主意的人,坚持从何而来?”
“可不,还是您看的透彻。有人把当下看得比未来重要,而通常大家则是未雨绸缪。但凡事皆有一个程度问题,完全不想明天,明天下雨,你就只能淋雨。完全不想当下,明天即使到来也不会有意义。我们需要的是在两者之间选择度,重视今天多一些或者重视明天多一些,大家各有各路罢了。”
“珍惜生命的表现形式,不论你是总统还是乞丐,是精英或者废柴,都将难免的落成尸骸,想要做什么就去做,无论好坏,沉浸其中才是莫大的快乐。是吧?”
“您说的对。”李乐看着老彼得,恍然大悟式的点着头。
妈妈咪呀,李,你能不能收起那副时隐时现的谄媚嘴脸,小雅各布一旁看了,抠着椅子把手,感叹着。
“听小雅各布说你是学社会学的?”
“是,燕大,社会学。”
“为什么不选金融、经济或者政治?”
“您说的,不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础之上?有人才有金融、有经济、有政治?而社会学,就是研究人类社会构成、组织、体系的学科,学习了这些,也就能学习到社会运行的本质了不是?”
“更高层面去看待问题?”
“学科没有高低之分,只有角度不同。自然科学研究物质世界,政治被地理决定,历史被政治决定,心理学研究人类的思想感情,哲学,是相对于数学的,另一种计算工具,经济学研究财富流转,而我,想了解人以及人群的组成方式,异同。”李乐笑道,“不过,相比于我们的文字的务虚,像彼得爷爷您这样的,在一定程度上,才是真正的社会学人。”
“这话怎么说呢?”
“凡是获得成功的经营者,都是将自己对社会和人的深刻理解,懂得揣摩社会,甚至政治政策人心向背,运用到经济活动中去。”
“我能认为,这是恭维么?”
“不,更严重些。”李乐面色一正。
“哦?什么?”
“拍马屁。”
“哈哈哈哈哈~~~~”
老彼得的笑声,回荡在书房里,引得那边正在窃窃私语的大小姐和老太太马蒂尔德齐齐转头看过来。
而小雅各布在一旁,有些瞠目,嘿,这秃子,这秃子往日里对我们的高冷呢?架子呢?指手画脚呢?想不到浓眉大眼的,也能这样?想起李乐对自己爷爷如此这般,琢磨起以后见到李乐爷爷,哦,不,李乐爷爷不在,外公在,是不是也学一学,可李乐外公是考古学家,我能说啥?石器时代?
“那你为什么还要搞企业,做生意呢?而且,我看你的几个产业项目,尤其是在实业方向的策略和结构性搭建,目的,眼光,朝向,都是在为今后某个,或者某几个时势做准备和前端。”
老彼得盯着李乐,微笑。
李乐心思一动,有时候,事情得放在什么人看。
旁人或许看不到李乐的想法端倪,但是对于像老丈人,或者老彼得这种修炼成功,渡劫飞升的老狐狸老妖精,用句粗俗的话说,稍微瞄一眼,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反正也没想瞒谁,尤其最近的焦化厂到钢铁、布查矿,还有LNG、化肥生产线、包括电池的研发投入。所以李乐很大大方方的,借着刚才的话头回道,“和您一样,只不过我是想从经济活动中更直观的了解某一方面,社会的运作模式。”
听到这句,“哈哈,孩子,你给自己套了个很冠冕,很好的理由啊。”
“那就说个不冠冕的。”
“什么?”
“有钱就能吃到全世界好吃的。”
“好,很有志气。哈哈哈哈~~~~”
这边的动静,让老太太马蒂尔德笑着对富姐说道,“男人,不管多大,总是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快乐点。李,是个很会说话的孩子。”
“有时候,话多的烦人。”
“话少点时候呢?”
“睡着了?”
“呵呵呵。”老太太也乐,“都说东亚的姑娘含蓄,你这也挺,幽默啊?”
“可能,和他一起时间长了吧。”
“挺好啊,有个有生趣的伴侣,总比跟着一个沉默寡言,不善表达,还需要猜测对方想法的,要轻松地多。”
“那,彼得爷爷也是这样么?”
“他啊,也是。就像小雅各布,这么多的孙子孙女里,脾气性格最像他,看到小雅各布,就知道彼得年轻时是个什么样子了。”
老太太微笑着,眼中浮上一层回忆。
大小姐捏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偷看。
想着若是几十年后,自己想起李乐此时,也应该是这种眼神吧。
“对了,听说你们昨天就去了卡罗林斯卡?”
富姐脸上一红,“是,是的。”
“呵呵,放心吧,你们一定会达成所愿的。”
“谢谢。”
“你以为我在安慰你么?”老太太摆摆手,“你知道小雅各布安排你们住的那个房间么?”
“啊,了望塔。”
“是啊,告诉你个小秘密。”老太太忽然露出小女生一样的表情,低声道,“瓦伦堡家的传说,那个房间当年接待过庇护七世,有教皇的祝福,凡是在那个房间里住过的夫妻,都会很快,迎来好孕。”
“马蒂尔德奶奶,真的?”
“可以等等看啊?”
虽然老太太的话说的玄乎乎,但此时的大小姐,却相信,这就是最好的祝福。
“咚咚咚”几声敲门,有佣人来报,可以用餐了。
老彼得一伸手,左边小雅各布右边李乐,忙伸手搀扶起。
“走,一起吃饭。等吃完饭,再来听你讲讲你从经济运作中了解了什么。”
“求之不得,爷爷。”
出房门,小雅各布冲李乐做了个口型,“my grandpa!”
李乐点点头,“知道,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