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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跟着其其格,没走几步,就听到前面一巷口头里,围着一群人,人群里,传出几声“嘀硌嗒,嘀硌嗒,嗒嗒硌硌嗒”的竹板,还有叮叮当的铁片子声响。

“和生财,进街来,铺户买卖两边排,有的买,有的卖,也有幌子和招牌。金招牌,银招牌,哩哩拉拉挂起来。这些年,我没来,您的买卖发了财。您发财,我沾光,你吃面来我喝汤.....”

挨着人群,循声看去,几个高矮胖瘦,长得挺“国泰民安”的老少爷们儿,正在里面扯着嗓子唱快板。

马闯抻着脖子抽了几眼,“哟,这还有当街卖艺的啊?首都人民的业余生活真不错嘿。”

“哪有,这是开场前招呼人进茶楼呢。”其其格笑道。

“干嘛?听鼠来宝?”

“不是,听相声。”

“这年头,还有说相声的?”

“这不就是?”

张凤鸾在后头解释道,“解放前,说相声的都是些民间艺人,表演场合一个叫画锅,一个叫撂地。”

“这个知道,看过电视里演过白沙子撒画什么的。”田胖子笑道。

“别搞混了,画锅和撂地是两个形式。画锅就是在人多的集市、街边,找个墙角树下,随便划拉一个圈儿,要么白沙撒字,要么来段儿开门柳儿,招揽顾客,这叫缘沾。等把人招呼过来了,说一两段相声把人家逗乐了讨个赏钱。”

“撂地条件好点,有固定地方,有条凳,有场面桌,好的还会拉上帷幕篷布,就像农村大集上那些草台班子一样。想听相声的,进棚子,就找个凳子坐了。等表演完,说相声的或是小徒弟,就拿一个小笸箩挨个儿找观众席杵门子,也就是要钱。基本上是说一会儿,杵门子一次。”

“撂地的地皮是要交钱的,画锅不用,所以撂地其实相当于开店。诶,听听,这就是开门柳儿。”

几人顺着张凤鸾的手指,又看人群里那老几位,就听一人唱道,“福字添来喜冲冲,福缘善磐阡在玉瓶,福如东海长流水,恨福来迟身穿大红......喜鸟儿落在梅花上,瞧的是喜报三元独占鳌头。“

一段唱完,张凤鸾又解释道,“柳活儿分歌柳和戏柳,这还是歌柳发四喜,传统缘沾的老曲儿,这哥们儿别看说的节奏慢了点儿,可嘴里干净、清楚,是有童子功的,旁边那个就不成,吞字儿。等等,这就要招呼人了。”

果然,就听张凤鸾说的中间那大眼儿瘦子一拱手,”诸位,到了燕京不吃烤鸭您白来,到了燕京不听相声也白来。诸位今儿是来着了,瞧见没,里面,广德楼,果脯蜜饯,瓜子儿花生,上好的龙井碧螺茉莉花伺候着,您来听几段儿相声评书笑话,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多美的事儿。”

“多少钱,贵了可不去。”李乐被动技能发动,站圈儿外头开始捧哏。

“二十一位,有吃有喝,包您满意。”

“我们人多,能便宜点儿?”

“这话说的,您有几位?头两天可来了一个连,一人便宜五毛,要不您参考参考?”

看热闹的都笑,里面几位一看这场面,也开始往里引着人。

李乐瞅瞅张凤鸾,“诶,脏师兄,这行当,你怎么这么门儿清?”

脏师兄眼睛一眯缝,“可不,我也就小时候没跟着我姥爷学,要不然,我得算德字辈儿,”

“也是,缺什么补什么呗?”

“你丫.....”

马闯这时候蹦过来,一扯李乐,“走走走,你买票去。”

“我请吃饭了!”

“一条龙,别客气,继续给你个机会。”

于是,进门,买票,李乐瞅了眼门口的水牌,拴娃娃,托妻献子,八大吉祥,扒马褂,还有单口刘罗锅,快书诸葛亮押宝,外加一场待定的太平歌词。

瞧见有三段儿都是那个现在混的还挺惨的非主流的小黑胖子的活儿,李乐才觉得,二十,还挺值。

毕竟这时候,水平不说如何,最起码卖力气,不像以后,说一段能给西湖填满了。

进了门,马大姐身先士卒,直奔第一排最中间,抬头能看到演员皱纹那个位置,招呼道,“来来来,这边,最好的。”

七个人围了两张桌子,伙计很麻利的上了茶水瓜子儿小吃。

李乐扫了一圈儿茶楼,上下两层,算上自己这一桌,一共不到二十人。

心说话,这刚在门口费那一番劲,才来这么几个人,确实挺萧条,这一晚上的票钱,想裹住这场地租金,够呛。

喝着热茶,嗑着瓜子儿,开场锣一响,好戏上演。

先是俩人上来,来个伦理哏的小段儿热场,大伙在谁是谁爹的逗乐中会心一笑。

随后是一个姓邢的老头,单口刘罗锅,李乐几个人还好,坐那优哉游哉听台上说着刘统勋砍儿子,只不过马大姐明显来了兴致。

屁股底下的凳子一点点往前挪,眼瞅着就要趴台上,被李乐给扥了回来。

“干啥?你想上去说一段儿?”

“好玩啊,以前没经过,这么近,多有意思。”

“好好听你的。”

等马大姐屁股沾着凳子,一点点挪回来,台上邢老头说,“刘墉说.....”

“铛铛铛,铛铛。”隔壁桌一观众手机响了,随后就听,那人接了电话,在那大嗓门的接了电话,“喂,是,哎,三百万,没问题,这事儿,抱我身上,给您.....”

台上愣了一下,随后,继续道,“这个刘墉说.....”

“哈哈哈,那孙子真这么说的?忒他么没溜儿了.....”

“只听刘墉说道.....”

“就是就是,咱哥们儿谁跟谁,没呢,大石烂儿广德楼,听一老梆子说书呢,对对对.....”

“刘墉说.....得,这位爷,您先接电话得了。’

“没事儿,你说你说的,听着呢,啊,我没和你说....”

这下,整场尴尬住,李乐都皱了眉,这人性,真差啊。刚端起茶碗,就看到马大姐和张凤鸾一前一后,都到了隔壁那哥们儿跟前。

“你,打电话,出去打去!”马闯一指安全门。

“嘿,你谁啊你?”

“群众!别干扰人表演!”

“有你什么事儿,小丫头片子,边儿玩去!”

马大姐一瞪眼,就要上前,张凤鸾一拦,笑道,“嗨嗨嗨,哥们儿,这都看人台上使活呢,好歹咱得懂点公序良俗不是?要不,您受累,出去接完再回来?”

“有特么你什么事儿。河边无青草,哪来你这么个多嘴驴。”这男的没说话,跟着来的一个脸上比曾老师的油画还浓墨重彩的一女的,伸着红彤彤的指甲,点着张凤鸾说道。

“呵呵,您看,您这就不讲道理了,我要是驴,您是啥?瞧瞧,您这左眼高右眼低,走一趟打车都得花五十,比目鱼?”

张凤鸾又看向那男人,“哥们儿,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一丑蜜?给我说说,我也去请一个回家镇宅。大家都是炎黄子孙,怎么就你找了个是天生地养的呢?厉害,回去问问你老岳父,是不是收了杜蕾斯的道歉信?要不连医院的赔偿一起?这明明就是智商和脐带一起剪断了啊。”

“哎,刘哥,他骂你。”

“我怎么听着,像骂你呢?”

“你丫的什么脑子!”女人骂道。

“诶诶,丫谁呢?”张师兄继续输出,“姐们儿,瞧见没,以后傍大款注意点,找个认二郎神当主人的,亏不亏啊你?不行找个当个数字界和英文界的二把手的,也比这强啊?”

一段贯口,让场子里从台上到台下的人都愣了,可随后一细琢磨,整个广德楼里,大笑声比听相声还响。

还有桌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喊道,“再来一段儿。”

“就是,二十,值了嘿。”

张凤鸾笑嘻嘻冲着台上台下一拱手,一脸笑容,让这桌的一男一女脸涨的跟番茄一样。

“我去你麻辣个......”

男人刚要抬手,就觉得眼前暗了下去,再一抬头,左边一熊壮的大汉,右边更高更壮的一秃头,心里急速计算着武力值的对比。

“哎哟,哎呦,几位,几位爷,可使不得,不至于不至于。”

这时候,从后台冲出一小黑胖子,圆矮,顶多到李乐胸口,插到中间,一手压着,一边对李乐这边说道。

“都是贵客,都别置气,今天,算我的,算我的。马上,重新给您几位沏壶高的。千万别动手,要不然,我们这几个靠口彩吃饭的,饭碗可就砸喽。”

一转身,“这位大哥,还有美女,不行咱们往后移一移?给你重新安排个座位,保证您是既能打电话,还能听相声,又不耽误您这四海来财节节高的生意,还能让二位听的开开心心,乐乐呵呵,有个好心情,您看怎么样?”

李乐和田宇还没说话呢,这边这位已经计算出差距来,赶忙一个借坡下驴,指着小黑胖子道,“爷不跟你们一般见识,赶紧的,退钱,爷还得出去谈生意。这浪催的,今儿怎么想起到这来找晦气。走走走!”

一拉被张凤鸾骂的现在还在咂么什么意思的炫彩女,转身要走,却看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曹鹏已经站在那,笑嘻嘻,歪着脑袋看着自己,只是那眼神,心里一哆嗦。

“哥?”

“坐回去。”

“哦。”

等这两人走,马闯不乐意了,一指小黑胖子,“嘿,你这地缸,我们替你说话呢,你还恭迎上他们了,懂不懂道理?”

“哎呦喂,我的小姐姐哎。来往都是客,我们就指着和气生财四个字挣钱养家糊口呢,今天您要是在这儿动了手,不管谁伤着碰着,到最后,都是我们倒霉不是?再说,您几位拍拍屁股走人,我们还得做生意呢,那人一看就是个心眼儿小的,吃了亏,不得算我们头上?小姑奶奶,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手艺人,可好?”

不愧是靠嘴吃饭的人,几句话,倒是把马闯那点儿不忿给抹了去。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啥?赶紧滴,开场,继续,刘墉说的啥?”

“你等等,让邢老师缓口气。”

小黑胖子又转过来,看了看李乐几个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几位的情,我领了,今天,都算我的。”

“呵呵,也都是看不惯罢了,你忙你忙。”

“只是这位兄弟,刚听您这一口气儿,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清音浊音,都在气口儿上,您也是团春的?”

“早年有,团柴,团春,柳海轰的,也有寿字辈的响蔓儿,后来没人干这了,你说空码都算不得。”

“呵呵,那也算自己人。”小黑胖子心里有了数,叫上那个一旁的大眼儿过来,冲张凤鸾微微点头,“今天,您给点个活儿?”

“大保镖?使个身段儿?”

“得嘞,您擎好。”

一群人嘻嘻哈哈,从八点多乐到快十一点,这才在最后一段大保镖里散了场。

出门时候,卖足了力气,一身汗,穿着小背心的小黑胖子跑出来,要了张凤鸾的电话,套了几句近乎。

李乐听着和江湖黑话差不多。

等人回去,这才问张凤鸾,“脏师兄,你们说的都是啥?”

“春典。”

“就是那套江湖黑话?这个你也会?”

“这有什么,改天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