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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乐上门拉人,曾敏问为什么,回就是老娘想散散心。

可这种,和各种圈子的会议一个德行,找个风景秀丽的去处,玩上两天,留下一天就是大范围的,虚无缥缈的高谈阔论。

听着台上人的一二三四,首先其次,曾敏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抱着茶杯,愣神。

有人提议让曾敏对美育教育说说看法,曾敏只是笑笑,便说前面的老师说的都对,把自己想说的都说了,学习到了不少,谢谢,谢谢。

散会之后,从一群想来攀谈结交的人中间脱身出来,曾敏长舒一口气,走到窗边茶座,要了壶黄山毛峰,一边品着,一边摆弄手机。

“至于么,不就开个会?”宁小乐笑着,拿起曾敏的茶杯,抿了口。

“诶诶诶,再拿一个就是,非得用我的?”

“你这杯凉了,正好,好嘛,和这帮人这通扯淡。”

“扯的啥?”

“还能有啥,给子女投石问路的,燕大的艺术学院,牌子也可以不是?”

宁小乐接过曾敏给的杯子,倒上茶,“随便,欢迎报考。诶,这会,觉得咋样?”

“呵呵,这叫啥会哦,正事抚皮蹭痒,后面就成了对一批人的吹捧和对另一批人的讨伐,乱七八糟的。”

“所以叫你来涨涨见识。”

“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呵呵,你在这个圈子里,顶多不发表意见,不说话,但是脱离不开的。”

曾敏放下手机,“李乐给我聊,说这是什么社会角色理论,看来,还是远远的当个看客的好。”笑了笑,又道,“眼下这个舞台,属于那些两栖画家的。当官为画画开路,做画为做官扬名,二者相辅相成。只做官不画画,荒废了专业,光画画不做官,艺术道路又会窘迫,所谓两全其美,兴许就是这样?”

宁小乐回道,“人生在世转瞬即逝,要赶在这不长时间里,捞取名利,就别在乎别人骂你无耻,卑劣,装聋作哑,反正没人当面,背后的,滋当听不见,毕竟更多的人对你是不了解的,尤其是外行人,搞点玄之又玄的东西,又能唬住一大片。”

曾敏撇撇嘴,“美术本来是一门视觉艺术,具象、可视,好看就是好看,难看就是难看。哪有这么些深奥的东西。再经过那些理论家摆弄,变得玄虚起来,读完看完,云里雾里,只觉得好厉害。”

“普通人一眼看去,就觉得好看或者觉得厉害的,叫技术。第一眼不一定看懂,但换个角度立刻就能看懂,并且拍手叫好的,叫艺术。你在旁边叽里咕噜讲半天,但还是挠挠头,说看不出哪儿好的,叫骗术。”

“嗨,十几年前不就开始了?写的东西不和念绕口令一样的绕嘴,画的不是迷迷叨叨的,做出来的雕塑不是千奇百怪的,哪能显出你的水平来?弄个特么纸壳子串成串儿都能当艺术品展出,笑话么不是。这种玩意儿,大都是建立在赚钱扬名的思想基础之上。”

“倒是苦了那些老老实实,踏踏实实,一笔一划画画的人喽。”曾敏想了想,“诶,你知道丁三春么?”

“知道啊,长美院的,一手扎实的写实功底,还有就是调色的技术,反正我是没见过比他牛逼的人物,怎么?”

“这几年不是让他帮着教美术生艺考么?上次见他时候,他就给我说,这几年,艺考学生一直被录取标准引领着那种素描过分强调结构、水粉摆块面笔触的奇怪风格。”

“这不就是苏联的绘画风格结合部分印象派分色主义画法的综合产物?原来咱们不也是这种,出去之后才发现,不伦不类。”宁小乐笑道。

“是啊,学生们见到圆形的坛子罐子瓶子,就像被摔成了多面体,苹果被削成一块一块的,可皮却还在黏在上面,单色的衬布不是被画得跟稻草一样,就是变成了印花布,几十年了还在这么画。”

曾敏叹口气,“进到美院,这种水粉画法又被带入油画等主流画种的创作。因为绝大多数老师也是那个时代过来的,真正接触过正统的油画技法的不能说没有,但也不多。所以学生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言之为自由。”

“其实吧,不传授技法的原因在于他们自己也不懂,还不学。不过,你说这些,你想干嘛?”

“没想好,还在琢磨。”

“诶,说说,说说。”宁小乐拉着凳子往前凑了凑。

“你说,要是办个针对学生,青年画家,还有那些不受关注的基层画家进行资助,教学,交流,宣传的美术基金怎么样?”

宁小乐想了想,“好是好,可钱从哪来?你掏?”

“我拿就我拿,还能找捐赠,小猫在运作和推广上,不是强项么?再说......”

“再说啥?”

曾敏摇摇头,“算了,我规划规划。不过可以先封你个秘书。”

“秘书长吧,秘书不带长,放屁都不响。”

。。。。。。

小李和老李不知道曾老师在琢磨什么,只觉得,没有曾老师在家的这几天,略微有些,自由。

沙发一头一个,爷俩一个姿势,斜靠盘着腿,看电视里石光荣正拿着皮带满屋转圈的抽石林。

其实,这电视剧也挺奇葩,三个主演到最后,都成了被封杀的角色。

瞧见老李看的津津有味儿,李乐琢磨琢磨,问道,“诶,爸,爸。”

“啊,咋?”

“我爷以前也这么抽你的?”

“换换。”

“啥换换?”

“换成你奶。你爷从来没对我下过手,主要以说服教育批评为主,你爷那时候,一个月在家能待上半个月都是好的,西北局管的地方大,不是西疆就是青藏的出差,哪有那时间管我。”

“哦,我奶下手那就轻多了。”

“谁说的?”老李一伸胳膊,凑过去给李乐看,“瞧见没,这块疤,你奶拿炭铲子敲的,那血,哗哗的流哇。还还还有这儿。”

老李又把裤腿儿撩起来,“看到这个印子了么?”

“安。”

“小鞭抽的。”

“好么,您小时候得多能惹祸?因为啥?”

“就拿了你爷的配......”老李忽然停了嘴,“你管那么多干嘛?”

“那这里面的石光荣,像我爷不?”

“还能和谁比不?一个省军区参谋长。”老李摇摇头,“你爷比他帅,文化水平高,这个就是莽夫,诶,等等。”

李晋乔趿拉上拖鞋,进卧室,翻了半天,拿出来一个绿色塑料皮的本子,递给李乐,“你爷爷走了以后,上面来人把工作笔记和一些文件资料什么的都拿走了,这本是忘在一个箱子里的,你瞅瞅,都是你爷爷写的工作记录。”

李乐打开来看了眼,“嚯,这字,真硬啊。”

“可不。你爷这是从小私塾先生教出来的童子功。咋样,比你那一手破字强多了吧。”

“你不也一样?”

“嘁!”

李乐翻了翻,看到都是些关于经济指标,数字,还有像“五月七日,燕京,经济工作会议”,“预算要打稳妥,要切实留有余地大力恢复农业,稳定市场”,“增加农业生产和日用品生产,解决吃、穿、用问题,保证市场供应,制止通货膨胀”这种记录,越往后,字迹越密,除了数据,还有图表。

“啧啧啧,老爷子真厉害。”

“是吧。”老李伸手拿过来,进屋把笔记本放好,又歪到沙发上,看了两眼电视,问李乐,“儿砸,你说,咱家养条狗咋样?”

“不咋样。”

“咋?能看家护院儿的,多好。”

“第一,我妈狗毛过敏,第二,我妈狗毛过敏,就不会碰,就你一个人喂,你这整天也是东跑西颠儿的,能顾得过来?第三,狗这东西,养出感情来了,迟早得遇到那一天,到时,越想它的好,越难受,算了吧,不如一开始就不养。还有,你要说看家护院,陆叔那边不有摄像头监控报警器什么的么?装一套就是。”

老李寻思寻思,点点头,“也对啊,算了,我给老陆打电话,让他安排人过来。”

李乐伸个懒腰,起身,“您看吧,我去屋里看书。”

老李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笑道,“去吧去吧,定点儿通话。”

“你不给我妈打一个?”

“不打,老夫老妻的,我们心有灵犀。”

“可不,靠脑电波交流,省电话费不是?”李乐一转身,出了屋。

老李瞧见李乐出去,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拉远了看,摁完号,“喂,媳妇儿啊,吃饭了没,吃的啥?好吃不?晚上有啥活动啊?”

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歘”“歘”拽掉脚上的袜子,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眉头一皱,甩手扔到了沙发那头,接着顺势一躺,“没,我这不正打扫卫生呢,呵呵,瞧你说的,你不在和在不都一个样?那是,那是......”

李乐回了屋,也打开电脑,点开抠抠,瞧见名为Lee boo jin的小狮子头像亮了。

“莫西莫西,瓦塔西瓦红豆泥,咪西咪西滴干活。”

“不会日语就别用。”

“又加班?”

“啊,刚和世界杯会务组的人对接完接待项目,四月下旬,就有队伍要来酒店入住,现在是倒计时。”

“我那个看比赛的事情怎么说了?”

“你找个人和莉秀对接,她来操办这个事情。”

“好的。”

“对了,你看一下。”

“神马东西?”

“赤古里裙,订婚时候穿的,我阿妈找人订做,这是小样,你看看,哪个好看?”

打开传过来的图片,李乐瞅了眼,他哪懂这玩意儿,瞧着一件青白色的带着刺绣花纹的还挺顺眼。

“第三张,青白色的那个。”

“可以,眼光不错啊。”

“那是,曾老师几十年的悉心熏陶,这点儿艺术细菌还是有滴。”

“这个是你穿的,你挑一个。”

李乐点开看了,嘴角一撇,回打,“我能不穿不?”

“为什么?”

“别扭。”

“你不入乡随俗的?那你穿什么?”

“中山装,或者西装。”

“随便你,就知道你大概率不愿意。”

“呵呵,要不怎么说心有灵犀呢?”

“阿爸给我说,让我问问你,那个和welstory合作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怎么想的?”

那边等了一会儿才打出一行字。

“阿爸既然又问,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规划,有了规划,按他的性格,肯定是要做成的。我想,可以做,但是前期要控制规模和投入,真到后面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抽身。”

“我再想想,具体的运作模式我还得盘算盘算。还有这事儿,怎么都得和你堂哥那边沟通一下,不能瞒着他,毕竟已经是在合作了,要不然太不地道。”

“要钱不?”

“什么钱?”

“welstory这边要是合作了,你不需要资金么?我去年的股份分红前几天刚报完所得税。”

“别,你自己留着,我牙好,用不着。”

“真不用?”

“不用。”

“那我转一部分到富乐那边去。哦,给你看看这个。”

“压缩包?什么文件?”

“莉秀找汉城这边的几家地产公司,给的房产信息。”

“行吧,我看看,等七月份过去,咱们一起挑一挑。”

“好。”

又聊了一会儿,两人互道“886”,李乐想了想,开始打字。

。。。。。。

长安西北电影院里,成子正拉着小手,美滋滋看着荧幕上那个经常打飞的去伦敦喂鸽子的和相约九八,在河边桃花树底下,你侬我侬。

“艹,谁特么这时候打手机?”

“嘘,你小点声。”刘楠把手抽回来,拍了成子一下,低声道。

“噢噢噢。”

“你不接?”

“不接,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接,讨厌。”成子搁着裤兜,摁了挂断,扭头借着亮光,看了眼刘楠,一脸笑嘻嘻。

“看电影,看我干嘛?”

“你比电影好看。”

“去你的。”

“嘿嘿。”

又看了没几分钟,刚摸到手指头,手机又开始蹦跶。

“艹!”

“要不,你还是接了吧,万一是公司呢?”

成子点点头,不情不愿的掏出手机看了眼,“嗖”的站了起来。

“谁的?”“乐哥。”“那赶紧去。”

“前面那谁啊,坐不坐?不坐出去!”

成子赶忙给后排的人作着揖,溜着墙根儿,跑出了放映厅。

“喂,乐哥。”

“成子,有个邮件,我发你邮箱了,你看看。”

“诶诶诶,就这事儿?”

“对,就这事儿?”

“你不能发短信?”

“发短信干嘛?一个电话的事儿。挂了啊。”

“嘟嘟嘟嘟~~~~~”

成子叹口气,听筒里的声音,这时候到耳朵了,让人无比的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