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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家属院,李乐推开房门,一眼就瞟见餐桌上的信纸。

信纸被一串钥匙压着,纸上六个大字。“去陇右,车你开。”

怪不得在楼下看车前盖上都是猫爪印。不过这字写的,咋透着一股杀气?这是去算账还是摊牌?

洗澡换身衣服,李乐从来时放在这的包里,掏出一块用报纸包着,一尺多长,长方形的东西,下楼开车,出了胡同。

方家园的巷子宽了许多,车子能停在门口。

看到院门开着,直接走了进去。

“袁奶奶!”

袁诠悠正戴着花镜,坐在院子里挑拣玉米粒。王士乡老爷子养鸽子细致,吃的东西都得先过一遍,不过老头颈椎不好,这个活都是袁老太太弄。

听到有人唤自己,慢慢抬头,就看到李乐颠颠儿走进来。

把手里的笸箩一放,招招手,“哟,可知道来了?”

“这不是打开学,事儿多,出不来。”李乐矮身蹲下,抓了玉米粒,搓了搓,“乾安糯玉米,去年的?”

“别的不怎么样,玩儿的玩意儿,倒是学了不少。”

“嘿嘿,也就这些学的快些。老爷子呢?”

“里面,又倒腾他的秋虫呢。”

“我瞅瞅去。晚上咱们去聚宝源吃涮羊肉?”

“行。哎,手里拿的什么?”

“砖头,给老爷子寻来垫桌腿的。”李乐笑笑。

“没个正形,进去吧。”

进了那一溜挂着窗帘的五间大房,王士乡正趴在红木大案上,拿着放大镜,屏气凝神,用镊子在一个小碟子里捡着什么。

李乐走到跟前,“王爷爷,干嘛呢?”

“哎,别动!”

老头赶紧找了张纸,盖住碟子。“一走动就有风,风一来,就把这几根毛给刮跑了。”

“啥?您这弄啥精细活呢?”

老头儿摘下眼镜,“人家给我找来的几搓老鼠须子,做蛐蛐儿探子用,这正挑着呢。”

“用牵草不也一样,外面一块钱一大把,用完就扔。”李乐这才在大案这面坐下。

“那能一样么?”老头摆摆手,“玩儿的就是这个趣味。”

“那我给您瞧个更趣味的?”李乐把包着长条形东西的报纸拆开。

“什么东西?哟,秦砖?”

王士乡伸手从李乐手里接过,只瞧了一眼,就认出来。

“您给掌掌眼,看看怎么样。”

老头捏在手里,敲了敲,声如磬,带着点回响。

长方形的砖上,一面布满了菱形回字纹,一面是米格纹,侧面还有两只纹饰清晰的老虎对面而立,不过翻过来,另一个侧面就有残损,不过还是能看到“吉”,“阿房”,“长寿”几个篆书的字。

“哪来的?”

“这个,我说,从破烂堆里捡来的,您信么?”

老头一愣,“破烂堆,捡漏?”

又摇摇头,“哪那么多好事,你以为看小说呢,现在除了生土的,在人手里,稍微上点年头的,不说十有八,十有九成九都是赝品。”

“那马叔他们那时候不也捡了不少漏?”

王老头乐道,“都是瞎传,他们就是打了个时间差,收来的时候,也是按真品收的,卖家能有几个傻的,只不过当时钱值钱。后来人觉得是捡漏。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花二三百收个炉子,后面省吃俭用,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这块,是真的?我眼神还成?”

“嗯,一眼真的东西,稍微知道点都能看出来。上面的文字是戳印文,也叫秦抑印陶文。从东周秦到始皇秦时期,秦国地区常用的陶质器皿的文字形象和表现形式。”

“当时秦地有书写陶文、刻划陶文和抑印陶文,这种抑印的,常用于商业和手工业上,‘物勒工名’需要的专用玺印。”

“这几个字,还带有亭里抑印陶文的风格,有些摹印篆的部分改动,能适应砖头这种方寸直角之地,看这里,这个‘寿’字的横的走向,明显有朝缪篆的过渡特征。”王士乡给李乐指着砖上的几个字,又觉得不清楚,干脆拿起毛笔舔了墨,在一个纸头上写了起来。

“印宗秦汉,这里面都是秦玺印和泥封的艺术演化阶段。陶器研究,你找小曾比我懂得多。”

李乐站老头身后,看了半天,“他常年蹲在田间地头,我上哪找他去。”

王士乡笑了笑,“对了,说说,哪个破烂堆能找出这东西。”

其实这块砖来的挺巧。

李乐有次去成子他们那个一半工坊,一半住处的小院。

正好在墙角的杂物堆里,看到这块砖,问了成子,才知道是下面有个娃,以前在捡破烂时候翻到的,上面字不认识,但是有两条老虎,感觉很神气,就带回去扔席子底下垫头用。

搬到小院之后,有正儿八经,软乎乎的枕头,哪还看得上这个砖头,就扔到墙角。

就把这事,挑拣着给王老头说了。

老头又拿着看了一会儿,递给李乐,“收着吧,当个玩意儿。”

李乐又给推回去,“送您的,您属虎,这有俩老虎,还有‘长寿’字,上半年您过大寿我不在,算是迟给您的寿礼。”

“没必要,以后还得捐出去。”

“捐是捐,礼是礼,两码事。再说,这东西还能有您那两根儿黄花梨的蛐蛐儿探子筒值钱?”

李乐一指大案桌腿下面的砖头,“我千里遥远从长安带过来的,您不要我也不带回去,当垫脚的正合适。”

王老头想了想,这才收下,“回头捐出去,得写你的名字。”

“您大气!”

李乐挑起大拇哥,晃了晃。

“怎么这才过来?”

李乐拎起水壶,给老爷子续上,“学校开学,等着英语等级考试,事也多,就一直等到现在。还有,我们上课,又不在燕园,在昌平,太远了。”

“怎么跑去昌平了?”

“这个,那年后面招生不是特殊么。院子里挤不下了。”

“哦。”王士乡恍然,叮嘱道,“以后,多做学问,别瞎聊。”

“知道。晚上咱们爷儿俩和袁奶奶去涮羊肉?我请客。”

“涮羊肉得叫上汪......”

说到这,王士乡忽然顿住,随即长叹口气,“哎。”

李乐知道老爷子为什么叹气,心里也是一沉。

那个教李乐调制烧烤干料,教做菜,聊文字,讲写作,骂李乐是块朽木不可雕,麻绳捆豆腐,好吃好玩的汪增奇老爷子,今年五月份,走了。

屋里一时有些安静。

过了片刻,王士乡起身,从身后柜子里抽出本书,递给李乐。

“春节,去看他,说起新出的书,给你留了一本。”

李乐双手接过,一本《矮纸集》,翻开来,上面写了题字,“李乐(le)小友,人皆应常乐,我就这么念了!”

“赠书与你,望看后有所得,对你那一笔邋遢文,有帮助。”

“心里阳春白雪,笔下人间草木。”

李乐合上书,对老头苦笑道,“王爷爷,他骂我。”

“呵呵,该!”王士乡走到门口,“走,那边的屋顶有些漏水,我帮你看着,你上去换块石棉瓦。”

太阳慢慢落山,李乐在房顶,嘴里含着一个哨子,边走边吹,引着鸽子回巢。

一抬头,似乎能看见远处的白塔,角楼,人间草木。

(后面有写99年抗击外星人协议,日本沉没,世界大战僵尸,然后十三衩加二十四绝色,全给戴绿帽,李乐一声令下,三十万属下挤满地铁五号线,打着三蹦子,骑着共享单车来报仇,绝对有爽点吧。耶?这么写也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