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潼关馍的小店里,众人好奇,都在围观扎西坚参。
一个红衣喇嘛,坐在一群穿着大葱般校服的学生中间,一手一个肉馍,啃得汁水淋漓。
“李乐叫我们过来就是看喇嘛吃馍?”张彬悄声问田宇。
“大概吧。”
“这是第几个了?”
“六个,五口一个。”
“噫~~~~”
看着扎西吃完手里的,李乐问道,“再来俩?”
“过犹不及,算了。”扎西擦擦嘴,“来点稀的。”
“成,老板,来碗稀饭。”
“多谢。”
“前年就说过,来长安,请你吃饭,不过这附近的羊肉泡都不正宗。你几时的火车?”
“夜里十一点。”
李乐看了眼手腕上的sa430,“赶不上了,下次,下次再来,请你。”
“谢谢。你不如刚才就让我在最正宗的地方等你。”
“不客气,让你来主要是帮忙。龟壳带了?”
“干嘛?”
“吃完干活。”李乐指了身边围着的一圈人,“马上高考了,帮忙算一算前程。”
“我记错了,火车是九点,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扎西坚参刚要站起来,就被李乐按住,“来都来了,都看着你呢。行善事得善果。”
“我就不该给你打那个电话。”扎西挣了两下,没能动,一声叹息,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龟壳和铜钱,“哪位先来?”
看到龟壳铜钱,几个人都傻了眼。
长安南边就是终南山、楼观台,要算卦岂不是找那边更灵验?喇嘛算卦,靠谱?
李乐看到几人表情,指了指扎西坚参,“佛道双修,懂不?人家马上要回藏区当活佛,错过了不可惜?”
扎西坚参听到第一个词,就想翻白眼,双修是这么用的?
“嘿,我来,我来。”
好事坏事,田宇永远是最积极的那个。拉着凳子,朝喇嘛身边坐了坐,伸出手。
扎西瞅了眼田宇,没动。
田宇又把手朝前伸了伸。
扎西还是没动。
“大师,不是算命么?不得看手相?”
“谁说要看手相?”
“那看啥?”
扎西把三枚铜钱放到龟壳里,递给田宇,“堵着口,举过头顶,晃三下,把铜钱倒出来就行,六次。”
“还要念啥不?老天保佑,祖宗显灵?”
“不用麻烦他们,直接来,请开始。”
田宇照做,稀里哗啦,摇了六次,扎西掐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记着卦象。
几个人围着看,听见了什么少阴少阳老阴老阳,一头雾水。
扎西把铜钱收拢,指着纸上的卦象,“需卦二爻,需于沙,小有言,终吉。”
“啥意思?”
“险难将相及,刚中且待时,浮言虽小害,终是吉无疑。”
“不懂。”
“就是说,有人会在旁边,对你指手画脚,闲言碎语,但你别理他,该干嘛干嘛,会有好结果。”
田宇听完,抿着嘴琢磨半天,突然一拍大腿,“田有米,等着额考完试再收拾你。”
李乐拉开田宇,“下面谁?哪一位?”
“我来,我来!”一旁早已兴致勃勃,按捺不住的马闯钻过来。不过刚要坐下,就被张彬给拦住。
“哎,拦我干啥,我也要算。”
“你高考?”
“那我算别的。”
“算别的等着去。”张彬让开空,把齐秀秀让了进来,笑道,“师傅,先给她算。”
齐秀秀坐定,按着田宇的做派也摇了六次。
“坤卦五爻,六五,黄裳,元吉。”
“世道垂衣治,安身文史中。安居中守分,能顺以承天。”
齐秀秀许是是听懂了,冲喇嘛点点头,便起身。
张彬倒是急着拉住齐秀秀,“咋样?你知道?”
“你知道是大吉就行。”齐秀秀往后躲了躲。
就这么一个接一个,喇嘛扎西在铁一门口摆起了卦摊。
解卦辞,翻译过来,大都就是“坚持到底,就会胜利”,“你娃要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伸手就能碰到天”,“爱biang家诶样”。
最后一个终于轮到马大姐。
马闯举着龟壳,闭着眼,左扭右扭,哗啦哗啦六次结束。
然后满眼期待的看着扎西坚参。
“师傅,咋样?”
“什么咋样?”扎西瞥瞥这个大眼儿妹。
“卦象啊?”
“你都不问算什么,我怎么和你说?”
马闯想了想,“运势,这辈子运势。”
“算不了那么远,又不知道你的八字,没法断终身,”
“那就算这几年?”
“大有卦六爻,上九,自天佑之,吉无不利。”
“满极能招损,谦谦不自居。上天申眷佑,吉庆得相扶。地利合天时,动静总相宜。”
“撒?”马闯一头雾水。
“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大吉大利,明白?”
马闯连忙点头,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块钱,递给扎西。
“我爷说了,找人算卦,卦金少不得,多少随心。”
“算了,不收钱。”喇嘛摆着手,态度坚决。
“那.....”马闯一昂头,小店老板叫道,“俩馍,多放肉。”
本来已经算完的人,一听,互相递个眼色,也都嚷嚷着,“老板,要......”
一阵喧闹之后,众人散去。
扎西坚参看着桌上一堆肉馍,菜馍,凉皮,卤蛋。
“这是一次让我吃到吐?”
“收着吧,路上吃,拿你肉干,这个抵了。”
“你花钱了?”
“没啊,我拉人来的,中介。”李乐笑道,“卦象里有不吉的,你咋不说?”
“卦吉人不趋,吉象全无;卦凶人应变,凶兆化虚。凡事都应尽人事。要把卦象当作提示,而不是最终的结局。”
“再说,都是要高考的人,讨个彩头不是应该的?你让我算,不就是这个意思?”
“潜意识自我暗示是无法对自己实施的,那些鼓励的话或者标语,口号,对内心自我认同作用有限,而占卜这种历经数千年时间加持的外力,往往对解除压力,树立信心更有效果。”
李乐听了,有些诧异道,“你到底是学啥的?心理学怎么也懂?”
“你以为当喇嘛就是背背经书?小喇嘛要会说汉话,写汉字,大一些还要学数学,梵文,英语。要想继续通过像错然巴、拉然巴这种格西学位的等级考核,还得会历史,地理,哲学等等。三大寺就相当于教育部,也与时俱进啊!”
“那和高考也差不多?”
“可能更严。经历过,所以更理解你们这些学生,算卦给个心里暗示,解压。”
李乐笑道,“在燕京呆长了,你这汉话越来越利索。要不我跟你学佛吧。”
扎西坚参盯着李乐瞧了一会儿,“你有佛缘,但没佛性。换个别的吧。”
喇嘛抱着一堆吃的,打车走了。
来得快,去的也快,似乎对扎西坚参来说,打电话是心血来潮,短短的见上一面也挺尽兴。
如果在古时,扎西坚参兴许就和“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的丘为差不多,都是旷达洒脱的性子。
望着从车窗里伸出,还在摆动的那只手,李乐笑了笑,这一遭,遇到这么个的朋友,也挺有趣。
随即大喊道,“别忘了要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