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三个女人坐上飞去羊城的飞机。
爷俩着实过了两天没人管束的快活日子。
不过第三天吃罢晚饭,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李晋乔招呼起李乐。
“有个事,我说说,你听听?”
“哦。”李乐放下刚垒好的碗筷。
“最近春运,明天开始就要开始正式忙了,我这一忙起来,啊。”
“又要不着家了?”李乐秒懂。
“乘警么,一年忙一次,一次忙一年。”李晋乔搓着下巴,“你妈走之前,我们商量了一下,摆在你眼前的有两条路。”
“嗯,我选择抗拒从严。”
“还回家过年呢。一条是,去你奶那,等到你妈过年回来。再一个,你去一趟老家,帮忙办点事。”
“什么事?”李乐来了兴趣。
“新买了一件羽绒服,给你姥爷送去,顺便回一趟大伯家,把李春转学的申请表和转出表给带回来。”
“姥爷又去了哪?”
“高家堡,岔口南边,开车两小时。”李晋乔想了想。
“我咋去?长途车?”
“麟州那边准备建延神线,支队有人要去那边出差,你跟车过去。”
“回来呢?”
“出差的人春节前得回来,你再跟着就是了。”
合着你们早就安排好了?李乐在心里规划了一下线路,“你就这么放心我一个人去?”
“大小伙子,有什么不放心的。当年我去搞串联的时候,才十二三岁,不也游遍全国。”
“那能一样么?”
“你去不去吧。”李晋乔点上根猴抡棍,美美滴抽了一口。
管家的不在,老李也大了胆子,开始在家里吞云吐雾。
“去!给钱。”李乐伸出一只手。
“等着。”
李晋乔去了里屋,从裤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的,想了想又添了几张两块五块的零票。
把钱拍到李乐手里,“给,够用了。”
李乐接过来数了数,八十三块五毛,“不给个整数?”
“给整的你不好花。”
哈,这个理由很爹妈。
“穷家富路,再给点儿?”李乐勾勾手指。
“钱拿回来,你别去了。”
李晋乔起身要夺,李乐一个拧身,躲了过去。
“行吧,行吧,我就辛苦这趟。”
。。。。。。
一早五点,天还黑着,一辆涂成蓝白色,车门印着公安俩字的金杯,“嘎吱”一声,听到楼下。
“滴,滴!”
穿着皮夹克的司机,摁了两声喇叭,又把头探出车窗,朝楼上看去。
李晋乔听见,站在阳台上招了招手。转身催促李乐,“快点,车到了。”
“我穿鞋呢,这就来。”
“别让人家等。”
李晋乔穿上大衣,拎着塑料袋,撵着李乐下楼。
“李队。。”
“李队。”
见李晋乔下来,司机赶忙下车,后排推拉门“哗啦”一声,也蹦下来俩人。
“王叔,李叔,陈叔。”
李乐瞧了眼,三个都是熟人,挨个喊着。
“赶紧上车,别耽误时间,到地方得十个钟头呢。”李晋乔催促。
“包扔后面,李乐你副驾,不晕车。”王叔接过李乐手里的旅行包,一探身,扔到后排。
几个人都不废话,一拉车门,又都坐了进去。
李晋乔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后排。
“小陈,拿着路上吃。”
“李队,什么东西?”小陈扒拉开袋子,就着路灯,瞧了眼,“哟,桔子苹果,还有牛肉干,谢了啊!”
“都精神着点,别紧着小王一个人开车,开一段就换人。”
“放心吧,有数呢。”
“对了,还有这个。”李晋乔又从兜里拿出三盒红塔山,透过车窗,甩到仪表台上。
“哎呀,李队,你看,咋好意思抽你的烟呢。”小王嘴上说着,手里一点没不好意思,直接拆开,捏出根塞进嘴里,点上火。
“就你屁话多,小陈,给我盯着点儿他,路上稳当点。”
“嗯,有我呢,不行就锤他。”
李晋乔点点头,又瞅了眼李乐,“到地方给我打电话,bp机多看着点。”
“就怕没信号。”李乐摸了摸怀里的小盒子。
“我借的全省通,应该能收到。”李晋乔拍了拍车门,手一挥,“小王,开车。”
千禧年之前,全省只有一条二十多公里的旅游高速,长安到麟州要么坐火车到宝塔再换汽车,要么直接走国道。
国道么,到宝塔这一段还好点,过了宝塔,一路上都是拉煤的大车,路面东一块,西一块,补丁摞补丁。
颠簸不说,还有隔一段就拦了半截修路的,停停走走,车速就慢了下来。
上了车就因为早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李乐,在一阵阵的刹车启动中,终于睁开了眼。
“王叔,这是到哪了?”
“嚯,少爷,醒了?你和李队真不愧是爷俩,上车就睡觉。”小王歪头看了眼,“刚过宝塔,前面一点咱们下车吃饭。”
“咋不在宝塔吃?”
“前面有家羊腥汤,还有卤羊拐,那味道,撩咋咧!荞面饸饹羊腥汤,死死活活相跟上,听过没?”
“没。”李乐摇摇头。
“那你可得尝尝,每次开车走这条路,魂都被勾过去。”小王咂么着嘴。
“有这么好?”
“你试试就知道。”
半小时不到,车子在一个标着东门沟的岔路口拐了进去,开了没到五分钟,停在路边一座农家小院门口。
院外的空地上,从卡车到夏利,摆满了各地牌照的汽车。
走进院子,布搭棚子,三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凑过去,阵阵羊肉特有的香气飘进鼻孔,引的肚子咕咕作响。
再往里去,几间低矮、简陋的屋子里,七八张桌子坐满了食客。
老板娘眼尖,见到从警车里下来的四人,招呼的情绪都高涨了几分,赶紧引着找张空座。
“不喝酒,四碗汤,多放肉,多放肚,再来四个羊拐,速度快点,赶路。”
小王熟练的报着菜名,老板娘连忙点头,转身吆喝,催着赶紧上。
没几分钟,四个脸盘大的碗,配着鲜红油亮的卤羊拐,端到桌上。
“辣子芫荽自己放啊,李乐,先啃羊拐。”小王递过一次性筷子。
“好咧。”
李乐捏着羊拐,先是小口啃了,没有想象里的膻味,倒是透着股药材的香味。
羊拐表皮挂着卤汁的表皮软烂,透着果冻的口感,伴着羊筋头的弹牙,卤汁微辣微麻,还有股炭烤和焦糖的香气,别具一番滋味。
再来一口滚烫奶白的羊汤,瞬间让身子暖和了起来。
肥瘦相间,连着骨头的羊肉,到嘴里一嘬就脱了骨,软烂绵糯,根本不用费牙,仔细一品,肉类的鲜甜回味在口腔里弥漫。
羊肚也是异常的脆嫩,嚼起来发出嘎吱的轻响,一丝异味也没,倒是觉得奶香游离在牙缝中间。
手捻的荞麦圪坨,参杂在羊肉、羊肚中间,表皮沾染了浓香的肉汤和零星的辣椒油,形成了坚软润滑,带有嚼劲的丰富口感,高碳水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再给添点汤和圪坨。”李乐举起碗。
“咋样,吃美了?”小陈嘬口汤,笑嘻嘻的问道。
“撩咋咧。”
“呵呵,瞧这娃滴大个子,就是个会吃的。”老板娘走过来,接了碗,仔细瞧了瞧李乐道。
“你们家该开进长安城。”李乐回了句心里话。
“借你吉言。”老板娘笑道。
四人吃了个肚圆,纷纷打着饱嗝站起来。
“算账。”小王从裤兜里掏出票子。
“四碗汤十六,卤羊拐八块,一共二十四。”
“还是老价?”
“对着伲。”
“你们这也挣不了多少钱哇。”
“羊都是自家养的,好点儿。”
付完钱,小王冲老板娘说道,“等两天我们再过来。”
“哟,年前年后?”老板娘问道。
“年前吧,咋?”
“和大哥说一哈,额们过了十五就不做了。”
“为撒?生意这么好。”
“这店是租镇上的,年后镇里要在这盖甚养护站,收回去了。”老板娘叹口气。
“不还有地方么?”李乐指了指周围的平房。
“嗨,镇里说这养护站是省里的工程,占滴地方大,这片都要拆。”
“那就在周围几个镇上换个地方干哇?”小王面带遗憾的问道。
老板娘摇摇头,“算了,娃他哒是从伊克昭过来的,娃也大了,等着去那边再找个地方。”
“那倒是可惜,以后想吃这一口,还得去伊盟?”
“说不准哇,反正以后开店还叫这个名字。”
李乐上了车,掉头的时候,瞅了眼小店院外,红油漆写在墙上的几个字,“图图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