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下。
女真大军临城。
大军最前方,一匹战马之上,完颜宗望看着前方,有些意气风发。
他的旁边,是同样骑着战马,同样目视前方的完颜希尹。
这两个女真东西两路军统帅,如今已然同时兵临汴梁城下。
两人目光所及之处,是正在靠近汴梁城的四名女真骑兵和一名伪军将领,还有,戴着枷锁脚铐,被四名女真骑兵牵着往前踉跄行走的大宋兵马大元帅,宗颖。
此时的宗颖,被褪去了甲胄,蓬头垢面,身上各处有着伤痕,有着血滞。
他感觉头晕目眩,被牵引着向前踉跄往前行走,只觉整个大地都在移动。
城墙上,得知女真大军兵临城下,似有攻城之势,因此身着甲胄的李纲赶到了这里。
来到城墙边,往城下望去,便看到了被女真骑兵牵引着向城下靠近的宗颖。
起初,宗颖还离得远时,李纲及城墙上一些认识宗颖的将士并没有认出宗颖的身份。
等离得近了,众人也就认出来了。
“宗帅……”李纲震惊喊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这……怎会如此?”
“是宗帅……”
“宗帅被擒了……”
……
李纲最先认出宗颖之后,一些将领也纷纷认出了宗颖。
城墙上,一时间议论纷纷,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那这大宋都城,还有什么守下去的必要。
等待他们的,就算不是金军破城,也将是弹尽粮绝。
因为没有了援军,弹尽粮绝就是一座孤城的最终命运。
下方,伪军将领罗良,很是傲然地开口劝降:“宗颖被擒,黄河以北的宋军已然大败,你等再无援军,不要再做无畏之挣扎,速开城门,投效大金,可免一死。”
城墙上,李纲一时间心情复杂。
但开门投金的事,他断然不会这么做,因为他不想让靖康之变的惨剧再上演。
大宋看起来确实是大势去矣,但这不是开城门迎接屠戮的理由。
因为可能还有变数,只是那个变数,没人愿意说出来。
如今的他们,或许已经不是为了大宋而战,而只是为了全城军民百姓而战。
想要活命,只能拖时间,等待那个变数的到来。
靖康之变后,这座百万人口的汴梁城没落了。
但宋徽宗的回来,经历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已经逐渐恢复过来。
人口虽然很难恢复到当年的百万之数,但也有将近五十万的军民。
这五十万军民,对外面的女真人越恐惧,就越希望那个变数早些到来。
因为说不一定哪一天,女真人就攻破汴梁城,然后向上次那样,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
女真人的恶名,已经如刀刻斧凿般刻在了宋人脑海中,刻在这些汴梁百姓的脑海中。
“开炮。”宗颖乏力低声喊了一句,然后抬起了头,朝城墙上大声喊了出来,“不能降,不能降……开炮……开炮……”
之所以喊开炮,而不是放箭,是因为这四名女真骑兵,还有那个伪军将领,皆穿着具有很高防御的重甲。
对于重骑兵,纵使距离很近,弓箭手也几乎没有什么办法。
但火炮就不一定了。
“你给我闭嘴……”罗良扭头看向宗颖,大声怒斥。
罗良确实怕城墙上的炮兵开炮,以这样的方式来城下喊话,他其实也不愿意。
因为城下喊话的事,始终太过危险,就比如现在,宗颖视死如归,想着鱼死网破。
“开炮……”
不顾罗良的怒斥,宗颖依旧大喊开炮。
罗良见状,打马靠近宗颖,一脚踹向宗颖的头部。
被束缚的宗颖根本躲不了,也没想过躲,就这样被罗良一脚踹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宗颖艰难站起身,看向罗良,眼中带着恨意,然后吼了出来:“走狗,你不得好死……”
骑在马上的罗良又是一脚踹在宗颖的头上,刚刚起身的宗颖又被踹倒在地。
罗良藐视着马下的宗颖,冷冷骂道:“宗颖,像狗的是你,不得好死的也是你,当年宋金同盟,两国相安,有何不好?但你,非要让人杀了金廷礼仪官,破坏盟约,再起两国战乱,还想嫁祸于本将。宋朝如今灭国,跟你,跟王彦,跟岳飞,跟你们这些看不清形势的人都有着莫大关系。”
当年金廷礼仪官被杀一事,虽然罗良也没有被问责,但始终耿耿于怀。
因为他,想的就是投金,想的就是宋金无战乱,想的就是向女真人低头服软,换来安生。
后来他也算是想通了那场刺杀发生的原因,定然就是宗颖为了破坏宋金结盟,于是让王彦,让岳飞指使那三个军妓做的。
虽然他的想法没有什么证据,但大概就是这样。
宗颖趴在了地上,枷锁的束缚下,受伤严重的情况下,一时间怎么也站不起来。
城墙上,所有守城将士看到这一幕,睚眦欲裂,愤慨无比。
这是他们的宗帅,怎能被一个走狗如此对待,如此羞辱。
城墙边的炮手,不由得生出开炮的心思,不过没有李纲的命令,他们不会开炮。
就算有李纲的命令,他们也很难做出朝宗颖开炮的决定。
李纲看着这一幕,同样睚眦欲裂,但终究还是没有下达开炮的命令。
那罗良该死,那四名女真骑兵也该死,但一心为了大宋的宗颖不该死。
“城下之走狗,告诉完颜宗望,要想破城,就自行派兵了攻。只要我李纲一日不死,汴梁城就一日不降。”
这一年的李纲,虽然已经五十一岁,虽然是个文官,但喊出来的话,丝毫没有半分怯弱,反而震撼人心。
“李相公不降,我等也不降。”
李纲身旁,一名将领出声应和。
“不降……不降……不降……”
城墙上,上万宋军将领高喊不降。
听到这声音,艰难起身的宗颖笑了,他终于笑了:“完颜宗望以为,擒住了本帅,汴梁城就开门投降,简直是痴心妄想。还有,女真人能不能笑到最后,也难说得很,到时,你这只女真人的狗,又怎会好死?”
他抬头看着罗良,眼中似有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