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与贤托着画卷于榄山游览,傲雪、兰屏陪侍在后,两人已画完不少园景,安成:“贤哥哥,咱们这画也不知何时能画完,但时移景异,会不会很奇怪?”
贤微笑,看向安成:“真希望我们可以画一辈子。”
安成刹那间面色胭红:“贤哥哥,安成说真的,你别哄我开心。”
傲雪、兰屏在后跟随,见两人言笑宴宴,兰屏道:“公主与世子在一起,开心很多。”
傲雪:“怎么,昨日你与公主出宫,遇到什么人吗?”
兰屏心中不寒而栗:“耶律将军。”
两人一时无话。
贤与安成行至半山亭中,漫山牡丹开似雪,映叶野绿连空,天青垂水,莺涩馀声絮堕风,牡丹花尽叶成丛,两人于亭中作画,蝶繁覆绕花间,偶来亭中嬉戏,恍如仙境。
安成回宫之时,来了慕容府见慕容珏。慕容珏正在生气,安成忙问是何事,慕容珏道:“府里来了一个夷人女子,是来找二哥的。听到我与阿依娜闲话,生了误会,将阿依娜打伤。”
安成颇奇:“慕容公子已回了于阗,这找来的女子是谁?”
慕容珏:“阿依娜说那女子是萨曼公主。”
安成听慕容恭讲过西域诸国,想到慕容恭当日之言,笑道:“又多了一位公主,等我将来见他,定要问他。”
慕容珏知兄长对安成心意:“公主,是在笑话哥哥?”
安成点头:“是啊,他当日与我说,最讨厌做驸马,阿依娜怎不与他一同回去,那女子可已离开?”
慕容珏点头:“她走了,许已回了西域,那样最好,哥哥心中没她,唉,不提也罢。”
安成遂不多问,心中却思,他因为那于阗公主回去,心中的应是那于阗公主无疑了。
萧繁被萧挞揽拉出来喝酒,但选的却是听雪楼,萧繁想起耶律斜轸说会安排萧挞揽回大辽:“怎么来了这地方喝酒?”
“这里,很好。”
“大王说让你回上京?”
萧挞揽一愣,心头愈加烦躁:“你也知道皇上与皇后最近。”
“你回去能控制局面吗?”
萧挞揽冷笑:“那你与我一同回去?”
萧繁苦笑摇头,萧挞揽自斟酒一杯,却饮之无味:“有韩大人在,应无碍。”
萧繁却不以为然,遥想当年皇帝继位,为安抚有扶持登基之恩、四朝元老,权倾一时的北府宰相而择萧家幼女为后,已近十年。
萧后从小就聪明伶俐,办事利索,对任何事情都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精神,在一些琐碎的小事上也不例外,从小除了琴棋书画,还学习兵法历史制衡之术,六七岁的时候便能够像大人一样替父亲出谋划策,而且看问题的观点很独特,处理事情也都很圆满,深得萧思温喜爱。
萧后自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作为萧家子女而必须担负的一切,必须承受自己只能充当棋子的命运。所以她进宫当了皇后。她也明白,一旦有一天自己没有价值了,便只能被父亲抛弃。
萧后入宫,朝堂局势很快分为帝后两党,两党为争夺统治大权而争斗不断。时天下以为,帝甚爱后,盛宠后族,已致于身为后党夺权核心成员的北府宰相一时风头无两,殊不知,实乃帝不得已之举。
保宁二年五月,帝前往阊山行猎,萧思温也随行。高勋和女里合谋派人刺杀了萧思温。后立刻明白,此乃帝为削弱后党,谋划已久之计。韩德让协助,这件大案于当年九月告破,父亲之死使年仅十七岁的萧后迅速地成熟起来,得国舅萧海只与萧海里,伏诛,流其弟于临潢府,帝很快填补了后党的权力空缺。曾与萧后有过婚约的上京留守韩德让一族成为后党中坚,帝党内倚帝,外以北汉为援,达到权力的顶峰,保宁八年,借宁王案,后分化、湮灭帝党势力,帝体弱、龙凤多年相争,此后萧后协助体弱多病的皇帝治理国家,数年铁腕政治,辽国军力逐渐强盛,政局逐渐平稳,近年,为取代帝党在北汉的势力,萧繁便被派驻北汉。
萧繁叹道:“皇后有机谋,善驭左右,大王却……。”
乐场中,歌舞正起,那女子出来时,全场静寂。
那般瑰丽的舞步,映在高台之上,如镜的水面,满满的都是她的影子,抛袖、那掌中一盏红灯,精巧玲珑,却不抵女子身姿之美,那悠悠红光随舞姿轻逸飞扬,便是一场华丽的梦境。
萧挞揽沉醉其中,直到萧繁问:“这女子是谁?”
歌舞不歇,薇雅已下场,由婢女陪着回房。
萧挞揽停下酒杯,朝西楼行去,却被一队人影挡住,直到那面目俊雅邪的公子进了屋内,等了片刻,见萧繁仍在等,便走近,还未开口,已被门口两个带刀黑衣守卫拦住:“哪来的,还不快滚,不知我们卢公子在此吗?”
萧挞揽点头,欲离开,却听屋内桌椅倒地声,女子泣道:“卢公子,薇雅不能,您醉了,还是早些回府罢。”
“你是在考验本公子的耐性吗?”
“您,您别这样。”
“你这贱女人!”忽听男子怒叫:“你竟然敢打我!”
众守卫面面相觑,屋门已开,卢宽满面怒色,吩咐众人:“把她带走。”
忽见刀光一闪,萧挞揽吃了一惊,掠过众人,抢进屋去,以暗钉打落薇雅手中匕首:“何必寻死?”
“生无所恋,不死作何?”薇雅顿时瘫坐在地上,哭起来。
卢宽骂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来的?”
萧挞揽狼戾声起:“滚!”
卢宽吓得腿颤,率守卫离开。
薇雅适才起身,向萧挞揽行了一礼:“多谢你救我。”
萧挞揽见薇雅满面哀戚之色,指着嘴角:“你嘴角有血。”
薇雅面色一红,扶了一礼:“请你先坐。”转身去了内室,净面。
萧挞揽嘀咕:“那天你可没这么有礼。”
“您在与谁说话?”薇雅问。
“额,刚才那人可是兵部尚书之子?”萧挞揽诧问。
“是。”
萧挞揽:“你倒胆大,不怕惹怒了他?”
薇雅将茶杯递给萧挞揽,淡然道:“惹怒了能怎的,我不能杀他,也不能杀我自己吗?”
萧挞揽不自觉紧了紧茶杯,笑道:“不过,别再生死念,并非次次都有人救。”
薇雅抿唇不语,半响,萧挞揽复问:“你能不能让我见见要杀萧繁的人?”
薇雅摇头:“我没再见过她了,此事您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萧挞揽松了口气,两人一时无话,等到两人出来时,已是天黑。
“你可还有亲人?
”没有。“
”有什么打算?”
薇雅摇头:“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再作打算,多谢你替我赎身。”
萧挞揽点头:“天色已晚,驿馆附近有客栈,你先随我去那里投客,再慢慢想吧。”
翌日,萧挞揽与鸿胪寺卿进宫面见太宗述回辽事宜,太宗午朝过后,于宫中设宴,命德昭、元佐、赵普等作陪,一番外交辞令、御宴过后便离宫。
萧繁问:“你觉得大宋皇帝有北上的意向吗?”
萧挞揽:“你可知刚才与两位王爷作陪的是何人?”
“是谁?”
“赵普。”
萧繁一愣:“莫不是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替宋朝皇帝订下先南后北国策的赵普?”
“正是。”
“是他又如何?”
萧挞揽道:“你有所不知,这赵普是大宋先帝宠臣,与如今的宋帝却十分不合,所以新帝即位即被弃用,如今复用,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吗?”
萧繁不以为意:“这倒不一定,臣子谋求起复,一定是因为想要北伐吗?”
“也是。”
两人出西门,恰遇安成与永乐公主回宫。
安成奇道:“萧大人,你来宫里了?”
萧挞揽面色微变,见安成仍情难自已,不敢直视,便伫立道旁,行礼道:“回公主,臣近日要回大辽了,特来告知圣上。”
安成:“喔,那耶律将军也会回去罢。”
萧挞揽听出安成之意,心中有些想笑,仍直接道:“他,臣不知,时间不早了,请公主珍重。”
安成点头,目送两人离开。
永乐公主道:“这便是来宋辽使吗,你刚才说的耶律将军是谁?”
安成回过神来:“一个,讨厌的人。姐姐,咱们回去罢。”
萧挞揽、萧繁回了行馆,并未见到耶律斜轸,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萧挞揽将在宋诸项事宜向萧繁一一交代,萧繁有些不耐:“我管不了这些事,等千月回来,便移交给他。”萧挞揽点头,黄昏时分,耶律斜轸归来,三人喝酒,萧挞揽将今日入宫诸事细细说了,耶律斜轸与萧繁道:“密切注意大宋晋、潞、长治、邢、镇等州是否在做军事准备。”
萧繁二人容然变色,耶律斜轸抿唇成线,褐色眼眸越发寒意渗人,诡异莫测,在这近夏时节,透出侵骨寒意,萧挞揽头皮发麻,生于后族,自小便见惯血腥残忍的宫廷政变、部落相残、尔虞我诈,但作为这个世上,唯一敬佩与惧怕的男人,将一切陷入血肉白骨与烈火之中,用骨肉离散,挚爱分离,家破人亡,成就他的霸业倾覆,有叛乱部族、异国天下苍生所有的鲜血为证,帝后、皇族、朝臣诡异莫测的权谋相争,他只有折剑沉沙铁衣碎、伏尸百万的杀戮,他真正在意的是什么呢?又或者,他有在意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