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门养鱼的青石水缸旁,一红衣女子正抱着一只猫在喝水。
慕容珏跳下马车,十分生气:“好啊,你的猫儿又来吃我的鱼了,灵姐你也太讨厌了,竟然还捉着它。”
独孤伽灵直起婀娜腰身,殷殷笑道:“康弟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表姐想念得紧。”又对慕容珏抱怨道:“阿珏,你也太小气,鱼不就是养来吃的,我们白虎还没吃够呢。”
慕容珏正要上前,慕容康拦住,上前一步:“独孤伽灵,你不龟缩在你们独孤家那鬼都不住的破屋子里,跑来我们慕容府作甚?”
独孤伽灵眼中怨毒一闪而逝,娇笑几声,说着竟掩袖而泣,说不出的妩媚风流,颇是哀怨缠绵:“康弟如何这样说话,表姐没有家人,唯一母族舅舅慕容云德一家便是这里,不叫表姐投靠你们又去投靠谁呢?”
慕容康血气上涌,浑身燥热,恨不得立马上前去安慰这妖娆柔弱的女子一番。
慕容珏顿住脚步,回头看慕容康神色,已知不妙,颤声问:“灵姐,你也别无的放矢罢,既说了是我家亲戚,这媚术怎可使在我四哥身上。”
独孤伽灵坐在台阶上,娇笑掩口:“阿珏,你不觉得,康弟,康弟这样,很好笑吗?”
慕容珏见慕容康双眼通红,双拳紧握,浑身战栗,赶紧拉住叫道:“四哥,四哥你快醒醒,独孤,灵姐,灵姐你快住手。”
独孤伽灵笑声更加魅惑入骨,一阵一阵传进慕容康脑中。
慕容康血气冲冠,赶紧浑身的毛孔张开,仿佛要爆炸一般,几近癫狂之态。
“四弟,近来可好?”一只有力的大手按住慕容康肩头,慕容康直觉一股冷力灌入体内,回头瞧看,不是慕容恭却又是谁?
半刻之后,独孤伽灵笑容方歇,慕容康也慢慢回过心神,衣服却已经湿了大半,瞧见慕容恭,兴奋异常:“二哥!”
慕容恭点头示意,恍如才瞧见独孤伽灵一般,行了一个大礼:“我道门口这半老妇人是谁,原来是段家弃妇,您来慕容府作甚?”
独孤伽灵二旬左右,却被慕容恭一口一个老妇叫着,叫老姑娘也就罢了,他叫的是老妇,弃妇,而且还是段家弃妇,自己何时嫁给姓段的了,焉能不气得吐血,怒道:“慕容恭,你叫谁呢?”
慕容恭一摊手:“不就是你了。”
独孤伽灵气得浑身战栗:“你!”
慕容恭道:“你瞧你这面容、其丑无比,身段嘛,哪怕任何一个男人来看,也是毫无可看之处,偏偏一把年纪,还学些皮毛媚术,迷惑他人,我瞧着,你该去城中酒肆勾栏向院里的老鸨歌伎们好好学习,你这,真是啧啧。”
独孤伽灵一向自负美貌,便是慕容珏这样的一等美人也不瞧在眼里,却被慕容恭连番羞辱,说连老妇、勾栏女子尚且不如,恨得咬牙切齿:“慕容恭,你想死吗?”
慕容恭正要说当然不想,却听见猫的惨叫和独孤伽灵的叫声:“白虎,你!”
独孤伽灵被慕容恭一番羞辱,怒火中烧狠掐了怀中的猫一把,白虎吃痛将独孤伽灵右手抓得鲜血直流,慌忙将猫丢弃,白虎长叫一声,大摇大摆地在众人面前走过,右手被白虎利爪抓了四道血痕,十分恐怖。
慕容珏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慕容康拉住:“咱们进去吧,二哥。”
慕容恭等慕容康二人进屋后,轻声道:“进来,我帮你包扎。”
独孤伽灵将手藏于袖中,冷笑:“你又装什么好人?”
慕容恭实在觉得这女人无可救药,将独孤伽灵甩在门外:“懒得理你。”
屋内,慕容康正与慕容珏已备好饭席。
慕容珏见慕容恭进来,递给他一只酒杯,三人端坐在案旁,便正吩咐府婢准备两位兄长爱吃的吃食。
慕容恭与慕容康两人对饮,三杯葡萄酒下去,慕容康终于问了自己关切的问题:“二哥,西域三国局势瞬息万变,你离开这么久不会?”
慕容恭道:“没事,一切竟在掌握之中。”
慕容珏出去一会儿,又气呼呼地坐下:“我出去看了下,灵姐走了。”
慕容康冷笑一声:“他们独孤家这一支早没在大宋了,她还回来干嘛?”
慕容珏看着两位兄长道:“灵姐这人虽可恶,也怪可怜的。”
慕容康喝一口酒道:“独孤伽灵此人行事有什么可怜的,独孤家当年怎么没有杀了她!”
慕容恭斜睨了慕容康一眼,醉卧在旁,自顾喝酒,慕容珏道:“二哥,你和灵姐似乎仇怨更深了?”
慕容恭并未放在心上,笑道:“什么仇什么怨呢?”
慕容康想起刚才外殿之事,手不自觉地发抖,酒杯都将握不住:“但她的巫术却越加厉害了,今日差点将我。”
慕容恭坐起:“她在南疆,别的本事没长进,巫惑之术倒学了十之八九。”
慕容珏脑中面浮现当年血腥画面,舌头几乎在打战,艰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当年被妖僧所误,为了那人要死要活,还害了二哥,现在,却要攀附大理段氏了。”
慕容康:“只怕也是凭蛇蝎美貌与媚术求尊位了。”
慕容珏:“二哥,我原以为她跟着你回来,是要与你争利,她那个性,怕也不会只安心做个后宫妇人罢?”
慕容恭敲敲案面,笑道:“阿珏,这你却错了,女子总归该嫁人的,我想她过不了多久便会去大理,想是这么多年,她终于明白了,你也应该早些嫁人才好,你可有什么心上人啊?”
慕容珏脸一红,谇道:“你倒来催我了,四哥都已成亲,就你还是个单汉,还催我咧。”
慕容恭看了慕容康一眼,很是无辜:“莫不是我们阿珏没人喜欢?”
慕容康吃了一块胡饼,接口道:“我瞧潘家的三公子倒似对阿珏有意,不过,柴郡主却好像也钦慕那位。”
慕容恭见慕容珏脸全红了,却不做声地切袍肉,一时想不起来哪位:“潘惟熙?”
慕容康道:“不是,是惟吉。”
慕容恭听得名字,转身对慕容珏道:“阿珏不能喜欢这人,更不能嫁他,潘家结亲,自有他们一套权衡抉择,父亲远在边关,两家未必都有此意,若将来潘家真有此意,四弟也得劝父亲退了。”
慕容珏眼泪盈盈,将酒杯重重置于案上:“你们且吃吧,我出去了。”便掩袖负气而去。
慕容康不解:“二哥为何这样说,虽说潘府得皇上器重,我慕容家与潘府结亲未必辱没了他潘家,再者,二哥几年不回,其实他们已经相交有些时日了,还是潘府夫人亲自与母亲说的,虽未定亲,也说只待阿珏再大一些,郡主虽尊贵,阿珏也未必。”
慕容恭不待慕容康说话,摇头:“与柴郡主无关,柴郡主不会喜欢潘惟吉。”
慕容康一愣,二哥如何这般肯定,汴京都传柴郡主有意潘惟吉,二哥久居西域,怎么会对汴京世家之事如此了解?
慕容恭又道:“算了,这事潘府与父亲自有打算,许是我想多了吧。”
慕容珏负气跑到后院,使鞭折损了很多花草仍不解气,父亲刚与大哥赴边关,昨日母亲应潘夫人之邀过府,便回来说,潘家现有意与秦王家结亲,只因萱宁王妃想将潘惟吉招与自己女儿,母亲叫自己断了这份心思,心中委屈,却无父兄为自己做主,在家的这两个哥哥,也只把自己一片真心当做酒饭之间的笑谈,潘惟吉自己说的将柴郡主当做妹妹一般,四哥一向不理家事,也只管浑说,又想到慕容恭说的不能喜欢,心中又气又伤心,蛇鞭乱舞,吓得周围仆婢战战兢兢,却越想越委屈,这家没有一个为自己考虑的,唯一心疼自己的姐姐偏偏去世了,哭道:“喜欢了又怎的,也收不回来了。”
忽听得慕容恭道:“你喜欢别人,别人心思你可知道?”
慕容珏回头,一鞭朝慕容恭连劈数下。
慕容恭均闪身躲过,避退众人。
慕容珏浑将慕容恭当作刚才解气的花草一般,招招毒辣、次次击中要害。
慕容恭讨饶:“好妹妹,我可是你亲哥啊,我与你四哥玩笑几句,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
慕容珏却更怒了:“让你们笑话我。”
整个场地避无可避,慕容恭眼见鞭子要甩在自己脸上,环绕几圈,借力绕到身后,解释道:“哪里是笑话你呢,真没笑。”
慕容珏侧肘一撞,将鞭扯出,又要开打。
慕容恭跑远了些,作揖道:“妹妹,你好好听哥哥说几句行吗?”
慕容珏一鞭甩出,慕容恭大叫:“你来真的啊,差点给你哥毁容了,你都说你哥都还没成亲呢?”
慕容珏破涕为笑,收回蛇鞭,冷声道:“你说,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好说的。”
慕容恭拉着慕容珏手,笑问:“你先告诉我,你真喜欢那潘惟吉?”
慕容珏抬眼瞧着兄长神色,竟是难得的正经严肃,便低声道:“之前他们与我说,我便应了,现在又说没那意思,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慕容恭少见慕容珏扭扭捏捏、作害羞之态,这话回得也不知是什么意思,便道:“到底喜欢不喜欢,不喜欢正好。”
慕容珏一跺脚,低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应了一声。
慕容恭无语:“你这是真的了?”
慕容珏脸色更红,不再说话。
慕容恭长叹许久:“阿珏,这事,父亲不知道吧,你能喜欢这世上任何一个男子,却都不能喜欢潘家三子。”
安成听贤讲了白羽少女易容之物已除,现已经能够说话,元修取名叫做“月娥。”
现今便留在了襄王府,元修颇为怜惜这孤女,赐了房间和名贵药材给她,叫她好好养伤。
安成:“月娥,莫不是月中仙子的意思,我竟未瞧见她真容,想来是个美人了?”
贤闻言脸红,回答:“应该是罢。”竟不愿意多谈。
安成见贤看园中景致,贤身上淡淡的松香十分好闻,美如白玉的俊美容颜、纯净无暇的笑容,心中响起一个念头:“如若能一直和贤哥哥这样看景,看遍天下美景,就好了。”
贤侧头看着安成,那样的笑容,仿佛春风一夜便使百花盛开:“贤有一个心愿,愿与公主看遍天下美景。”
安成心内颇惊,贤哥哥竟与我心意相通,便没来由地心悸,尴尬不能接话,便低头:“安成要回宫了,改日再见。”
贤看着安成与侍婢离开,询问:“公主可愿意?”
安成在骤然之间改变对贤的看法,明确地知道从此以后,贤哥哥对于自己,便与别人不一样了,好像这个世上仿佛有人的心脉与自己连在了一起,除了母妃有父皇,自己从此以后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这样的感觉突兀又奇怪,毕竟,此前对于贤,感恩及好感多于其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对于贤身边的女子,安成总有一丝恼怒,但今天见到贤,那种突兀的感觉袭来,仿佛于层层迷雾之间重复、叠加、可以回避的情丝越来越重,贤哥哥,和别人是不同的,和大哥、三哥哥、四哥哥他们不一样,与云轩哥哥也不一样,贤哥哥是唯一的。
一向不清楚自己心意,尚在犹豫,听贤声音,心头便有一股暖流经过,便想不能回头,但却不想让贤失望,匆匆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