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雪伴在安成身侧,正朝辽国行馆的方向走:“公主,今天不去找贤世子吗?”
安成闻言怅然若失,想起初云公主不悦的询问和害了兰屏受伤的那高丽女子,摇头:“明日便会见贤哥哥,今日就不必了。”
待到得门口,便被禁卫拦住去路:“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傲雪高声斥道:“谁给你的胆子,拦公主的路。”
两位年轻禁卫见眼前戴帷帽穿白衣的女子看不清容貌,气度却很迫人,但仍然忍不住要询问。
傲雪上前一步,冷色道:“将张大人叫出来。”
两位禁卫将信将疑,有些迟疑:“小的们有眼无珠,不知是哪位公主?”
傲雪正待发怒,安成已道:“何必如此惊动旁人,傲雪你去将他请出来罢。”
傲雪行礼答应,将鱼符取出示于禁卫二人,两人见鱼符刻印,慌忙跪下请罪:“七公主恕罪,臣等该死。”
安成示意傲雪进去,语带笑意:“你们恪尽职责,本宫不会怪罪你们,起来罢。”
等了片刻,傲雪便与耶律斜轸出来了。
耶律斜轸见此次安成戴着帷帽示人,皱眉:“你今日这装扮是做什么?”
安成回头疾走几步,压低声音:“宫中女子不得擅自外出,我被朝中大臣瞧见,又得告到我父皇那里去,到时候便不能出来了。”
耶律斜轸突然揭开少女的面纱,便瞧见少女绝世容颜,一脸的倔强冷漠,目光如电,冷冷地盯着自己,终于有了点笑意:“你不觉得戴着这个才引人注意吗?”
安成沉默半响,亦不再生气,走了几步,指着一条巷子:“我们走那边。”
耶律斜轸跟在身后,少女青丝长发白衣若流虹,一身仙风侠骨,如九天谪仙,这般观者为之魂断的少女,却:“你怕他知道?”
安成奇怪:“什么?”
耶律斜轸嘴角扯开一抹笑容,残忍而压抑,是怕那高丽王子知道吗?
安成想起那日长桥话别,此人无礼越矩,越发觉得不自在。
耶律斜轸便不挑明安成的心意,那样的心意,她不发现才好,便道:“今日,怎么想起来见我。”
安成并不喜欢听耶律斜轸将谦卑的话,或者说,自己并不喜欢和这个人待在一起,定了定神,还是问了:“那日,安岳王府门前劫持我的那位,也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位,来找你了罢?”
少女的眼色越发清冷,略带探究,今日来见自己的目的吗?
耶律斜轸虎躯一震,没有正面回答:“你什么意思?”
安成无意兜圈子,淡淡道:“我这些天也不是白在宫外面转悠的,那个女子的身份我知道。”
耶律斜轸脸色一寒:“高丽世子告诉你的?”
安成点头:“从贤哥哥那里知道了一些关于那个女子的事。”
耶律斜轸饶有兴趣地看着安成,这少女心思玲珑,倒真是难以捉摸:“所以,你不讨厌那个女人?”
“那日,她伤我,我应该算是很讨厌她的罢。”
安成没有必要告诉耶律斜轸朱雀在宫中对自己下劣毒的事,事实上,即使,想过救那个女子,从心里也是不喜欢朱雀的,这倒是真的。
耶律斜轸落后了安成几步,觉得有几分黯然神伤,她对自己,一向有如神女贞亮清洁,意态高远,以礼自持,从来不会透露半分亲近之意,而对那个高丽世子呢。
辽国皇帝耶律贤在宋庭京都也有发展密谍,其实,这少女远不必告诫自己在别人的国土上会有什么企图。
“你怎么知道她来找我了?”
“我们还是说说你答应帮我找的那个白袍怪人罢。”
“这不是明天的事吗?”
“现在说有何不可?”
“也行,我并不喜欢看到你和高丽世子在一起。”
安成闻言脸一红,十分尴尬:“这话却说来奇怪了,你们国仇私怨,与我何干?”
耶律斜轸笑看安成,实在觉得安成在某些方面反应迟钝:“我们去哪里?”
安成:“谈话总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耶律斜轸没想到的是,安成所说的安静的地方便是她母亲仙逝的拂云殿的后山。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红莲仙海,耶律斜轸对此处并非不熟悉,却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
十里红莲相见欢,这少女亦在踏上船头的那一刻,回头对自己示意跟上。
傲雪早在船上准备了茶点,安成替耶律斜轸倒了杯茶。
耶律斜轸喝了一口,皱眉不悦。
安成问道:“很苦吗?”
耶律斜轸点头:“我很喜欢。”
安成没喝:“是吗,很少有人喜欢这个。”抬头见耶律斜轸正看着自己,隐含笑意,心里一阵悸动,颇有不耐,心道这人盯着我作甚。
耶律斜轸问:“今日见我想说什么?”
安成直接问:“明日是二哥哥的生辰,我并不能去见那个白袍怪,你,知道那个白袍怪的身份吗?”
耶律斜轸心中泛起一阵失落,虽然是想在明日见她,但却也未曾想她会主动来找自己:“原来你今日出来找我,怎么没和那世子一起来?”
安成嫣然一笑,回道:“明日就会见贤哥哥。”
耶律斜轸虽然不悦,却十分欣赏安成的坦诚:“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个女子,我见过她?”
安成看着耶律斜轸,并未说话。
耶律斜轸不喜坐船:“让你的婢女停下来吧。”
安成命傲雪停了下来。
耶律斜轸浅笑:“我要见的是她的人头,并不想见她的活人,也不想听见她的声音,公主,满意吗?”
安成心头一震,但看周围的红莲,直觉一阵寒气袭来,彷如深处摩客地狱一般,那么朱雀应该是还活着了,饶是不想再见眼前之人,亦只能淡定闲坐:“那么,那个白袍怪的身份呢?”
耶律斜轸不悦,反问:“你大概已经猜到了。”
安成心中稍定,耶律斜轸的回答已经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那么,接下来,只等朱雀去找他了。
耶律斜轸突然冷笑,赞赏地看着安成:“公主,真的很聪明。”
安成并未回话,只道:“这件事却真的要感谢你。”
耶律斜轸环顾四周,问:“你说过这是你母亲仙逝的地方,并不喜欢有人打扰,今日却?”
心中未知这少女对自己是否已没有之前的厌恶,自己,何时竟然已经去在意她的心意了吗!
安成低头,抬头,不辨悲喜,一时怔茫。
耶律斜轸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即使是萧燕燕,那个聪明的女人,心思也未必如她这般让人难以捉摸,感到从未有过的挫败。
她的声音很好听,但冰冷得好似千年玄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发现自己被这少女所摄,心思已非能自以。
安成似是自言:“我母亲,一直住在我这里。”
耶律斜轸见少女指着自己的心口,想起那日见她哭泣,佯装喝茶。
安成无意对耶律斜轸说太多事,便又替他倒了一杯茶:“我不想见那个白袍怪人了。”
耶律斜轸接过来喝了:“为什么?”
安成摇头:“现在,我知道他的身份,便可,他为何对我下毒,我也不想再追究,我想,接下来的事,就交给皇兄去处理罢。”
耶律斜轸点头,还未回过神来,安成已经站起身来,吩咐傲雪:“我们回去罢。”
此时节,春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内苑春、不禁过青门,御沟涨、潜通南浦。东风静、细柳垂金缕。望凤阙、非烟非雾。好时代、朝野多欢,遍九陌、太平箫鼓。
大宋是太平盛世吗,耶律斜轸不这么认为。
傲雪在后,刚才摇橹划桨,偶然见耶律斜轸看公主的神色,心中已然不安,这辽国男子,是爱慕公主的罢!
乍莺儿百啭断续,燕子飞来飞去。近绿水、台榭映秋千,斗草聚、双双游女。饧香更、酒冷踏青路。会暗识、夭桃朱户。向晚骤、宝马雕鞍,醉襟惹、乱花飞絮。
正轻寒轻暖漏永,半阴半晴云暮。禁火天、已是试新妆,岁华到、三分佳处。散翠烟、飞入槐府。敛兵卫、阊阖门开,住传宣、转眼已到行馆。
安成:“那么,在此别过罢。”
耶律斜轸点头,一晌午的时日,她与自己说话并不自在,除了她想问的事情,大概,她是不愿意见自己的:“你走罢,我看着你离开。”
安成闻言奇怪,不知耶律斜轸心思,戴上帷帽,与傲雪离开:“好罢。”
耶律斜轸从未如此压抑失败过,她未曾醒来的那些日子,一天比一天的暗潮涌动,那种心悸,自己从未克制,是因为爱着她的缘故吗!
安成掀起帷帽,笑道:“这多日来的心事终于落下了。”
傲雪:“公主,知道了害你的人的身份?”
安成点头。
傲雪问:“与朱雀有关?”
安成道:“我所一直执着的,是害我之人未正法,不过,这本来应该是德昭皇兄任内的事,想来,这么多日,皇兄办这件案子的方向却是在吴越王府那边。”
傲雪再问:“是钱雅鱼?”
安成闻此名字,颇为感叹那已经去世的女子的命运,点头:“是。”
傲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安成:“你说。”
傲雪颇有些隐忧:“奴婢瞧耶律将军看公主神色,对公主,似乎。”
安成见傲雪吞吐难言,笑道:“你想说什么?”
傲雪知安成心思澄净,且有昨日醉酒对高丽世子之事,更与高丽世子亲近无间,便将猜测压抑了下去,转话道:“似乎不错。”
安成叹道:“不错吗,你也知道,他窃走过我母亲的画像,他这个人,我不了解,目前于我,好像并非是恶意,不过,我不喜此人,以后还是别见了罢。”
傲雪问:“耶律将军,是好画之人吗?”
安成摇头:“这我不知,但我不想欠此人什么,这里,以后也不想再来了。”
傲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