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美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宋骊送过几人又回到了座位。
我不能断言。崇真道,明日她来邀你,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只是难听的话说在前头,不可以害她性命。
上午...算了。我对不起你。
既然崇美都翻篇了,我也不追究了。
我...
还记得你上午说的话吗?若是你死了,就把孩子的骨灰撒到最高的山上。趁着还有时间,又恰逢你大难不死,咱们一起去吧。
想起来自己整日担惊受怕的,不知不觉五天了。是该出去走走的。
崇真找来了一匹灰布,将白罐子装好交给了宋骊。来到院内,崇真道:“走就来不及了,咱们飞过去,你的本事应该不会生疏了吧。”
应该不会掉队。宋骊莞尔一笑,一黑一白两对羽翼在背后扑腾展开。
很漂亮的翅膀。崇真展开了血色蝠翼,轻飘飘升上了天空,宋骊跟在后面,越过屋顶,连绵高山突兀的立在远处,视线往上,山高仿佛顶破了天空。再往高处,一处范围很大的废墟映入眼帘,其间还有络绎不绝的人在运送建材。“那里就是你们和白龙打斗的地方吗?怎么像是火烧过一样?”
是崇善的魔法。当时白龙打伤了她,她急眼了。
是火焰魔法?
是熔浆。火山里面的。
我在天界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
以前听她说是火系和土系混出来的。反正骇人就是了。
仅两三个人就将好好的一片城镇毁得一塌糊涂。宋骊叹道。
当年龙族大战比这场面夸张多了,绿龙族的王都绿里天城不知道比这大了多少,还不是顷刻之间成了火海。所以我才说龙族强到老天都看不下去嘛。
莫再提这个了。你们的魔法是绿龙族教的吗?我小时候在课本上学到的是绿龙族使用的是木系魔法,那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魔法都不一样呢?你的魔法是什么?你的翅膀像血一样。
绿龙族是普遍使用木系魔法,不是全部使用木系魔法,一个部族那么多人,总会有领悟其他魔法的人。
那崇美和守仁他们的魔法又是什么呢?
嗯?想知道就自己去问。我可以把我的血魔法告诉你。
血魔法?
可以说是水系魔法的变体。
那为什么不学水系魔法?只为了一点血腥味?
我的血有毒。当初我的老师为了配合我的血为我定做了血魔法。
怎么个毒法?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大概痛死的,刚到这里的时候有些人私下跟我们唱反调,我用过一次。那人虽然被缚住,依旧挣扎不停,面色铁青,像是无法呼吸的模样。不过我只试了很短时间,就给了他痛快。
呵,你人还怪好的嘞。
或许就是那次,岛上有人给我取了“血老魔”的别称。
听着像活了一万年的老妖。宋骊揶揄道。
我讨厌这个称呼。
你们几个人的名字很有意思,像是创造者给予你们美好的嘱托一样。
谁的名字又不是那样呢?快看那个高台,咱们快到了。
两个人在台前的空地上落下,空地中央是一座六角飞檐高塔。塔的正中摆放着半人高的香炉,里头烧尽的未烧尽的插满了炉子。塔外是四面石雕的围栏,往下便是石阶,石阶下来就到了宋骊所在的四方石板铺就的宽阔广场。广场上还摆着另一个更大的同样插满了香火,两侧是雕着麒麟的洁白石柱。从广场延伸出的石阶一直往下,直到消失在树林掩映之处。
这石阶是通向王宫的。这里是山上的最高处,原来是皇家禁地,是前朝皇帝祭天的地方。后来我们接管了这里,就废弃这活动,也准许岛上的居民上来烧香什么的。
这么说外面这个大香炉是你们摆的?
百姓乐意烧香祈福,我们就添了一个,不过显然是不够。哎,这些人就像在今天祈求明天怎么过一样,天天要烧香。
两人说着走到了后面,广场的尽头被石围栏护住,过去就是一处陡坡。陡坡下面几米的数全部砍掉了,这样一来就能远眺岛上的风光。山地连绵起伏一直延伸到目光极尽。山上青翠的森林也跟着高度起伏。阳光洒在森林,像是盖了一层白纱。宋骊从布匹中取出白罐,小心翼翼地倒在自己手上,轻轻撒入空中。细密的骨灰在空中散开,落在树顶,落在枝丫,飘向远方,最终归于大地。宋骊拿着罐子,注视着那些远去的轻尘,每一粒看不见的灰中都包含了孩子的灵魂,他们在与母亲做别。宋骊不知道要看哪一颗,于是哀伤化作了眼泪,良久。
我的孩子救过我的命。宋骊自言自语,他又在我毫不知情的时候悄悄去了,舍不得给我半分痛楚。天底下哪有这样懂事的孩子,天底下哪有我这样残酷的母亲。我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他啊!
宋骊似乎伤了神,靠在了崇真身上。崇真并未打搅她,直到夕阳渐落,游人陆陆续续下了山,直到广场上再无一人。
眼前的山里传来一声诡异的狼嚎。宋骊从思念中惊醒。她发觉自己靠在崇真身上,顿时走远了几步,赶忙道歉。
咱们回去吧,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总要往前走,再说我们不得不走了,这座山的主人要下逐客令咯。
宋骊跟着起飞了的崇真,此刻天色已经昏暗,却不至于看不见。宋骊道:“还未知这座山叫什么名字,你说的山的主人是怎么回事?”
吓吓你的。这座山名叫哀牢山,颇应景的名字。今天下午没来的守智就在山上。
刚才那声嚎叫不会就是她吧?我说怎么听着古怪。
我们知道这里是陷阱的时候她就怨我们,后来也不跟我们说话了,再后来就躲到山上去了。如今跟着山上一群狼混在一起。
你们真的是兄妹吗?怎么差异这么大呢?
准确来说是同一批的六个人,报团取暖而已。
我还有个问题,要是以后监牢被打开了,你们出去不会四处泄愤吧?
我估计会到处走走,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
你还要回来?
回来和离去没有两样,我的一生已经漫无目的。
我无法反驳,所以问另一个问题,先前说的恶魅引发疯狂是怎么回事?
恶魅的牙齿中有毒液。这些毒液可以将人变成同我们一样的存在。但同时他们会变得很嗜血,控制不住自己。
嗜血?这么说你...
不错。不过我们能控制,被咬过的人只要喝过一次血,就会饥渴,上瘾。缺了鲜血就像千万蚁虫撕咬般痛苦。这是天界时被变化的人告诉我的。
忍不住?
若是你的精神强大到能够战胜欲望,没准能够忍住。我称呼这样的人为圣人。
为什么你们就没事呢?
被创造出来的缘故吧。我们只会感到饥饿,就像人要吃饭一样,大概没人吃饭上瘾吧。
除了血吃不了任何东西吗?难怪今天上午崇美舔了一滴茶水说好恶心。
我常听人说,菜有五味,酸甜苦辣咸。可怜我们只有两味,血腥和恶心。
早先我还和府上的姑娘说想做饭给你吃呢,我的手艺还算拿得出手。
你可以做给青莲她们吃,权当感谢她们这段时间对你的照顾吧。
两人落到了门口。
那你的恩情呢?
“都已经报完了,咱们互不相欠。”崇真道。
嗯。宋骊沉思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府上的丫头焦急地等着两人,还未进门时便被青莲拉着吃饭去了。
同样是当天下午,哀牢山腰上一处近溪流的空地上坐落着围墙围住的偌大建筑。最前方是空荡荡的广场,若从天上看去,石板铺就的广场雕刻着一副诡异的图案——圆圈中间是盘腿坐着的一个人,脑袋却是倒过来的笑脸。穿过广场就进入了大殿,两端摆了很多蒲团,似是人群聚集之处。大殿后面由围墙隔开,留着一大一小两处铁门,这意味着再进去就是禁地。崇美一脸严肃,她的身前有一个被蒙着眼睛的男人。他跪在地板上,正处在和广场外一模一样的图案中央。
愿你的灵魂再无束缚,你将得到释我神的救赎!崇美缓缓念道,石板突然打开了,男人大笑着掉了下去。青铜的尖刺贯穿了躯体,血液经铜柱流往凹槽。四周,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血液,凹槽内的血缓缓流向他们,每靠近一分,他们都要兴奋地手舞足蹈。晚些时候,崇善的家里送来了一对手足。崇善只看了一眼,厌恶地说道:“谁要这种恶心的东西!”崇善随手抛进了熔浆大蛇的嘴里,化作了焦炭。
崇美在第二天上午邀请了宋骊前往她的住所。崇真本意要一起去,但是宋骊委婉拒绝了他的好意。本来空荡的大殿内如今盘腿坐着许多人,无一例外地蒙着眼睛。宋骊跟着崇美穿过人群,听着那些人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心中不禁发毛。穿过铁门,稍小些的殿内有两男一女穿着白色长衣,戴着尖角帽子跪在那倒悬头颅雕像面前。三人似乎听见动静,纷纷转身。宋骊看见了那三个人如同恶魅一样细小的红色眼珠。
教主!
释我得自由。
释我得自由!三人复述着又重新跪下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宋骊悄声发问。
他们都是释我神的忠实信徒,而我则是教主。
释我神是什么东西?释放自我?
释放本心,超脱本心,脱离血肉的束缚,灵魂跃出高山,自由翱翔天地,多么美妙的信仰。怎么样,要不要成为我的教徒啊?
呵,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要是真想出去,不如你一锄头我一榔头把那些高山夷平。你来万台岛这么久。别告诉我为了出去所做的事仅仅是建立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教会!
你的嘴里是不是藏了刀子啊,说话怎么这样刻薄呢?嗯,好在咱们走远咯,我的信徒们可听不得这样的话。不过你还是先把刀子嘴收好,我带你去看看我这些年都做了什么。两人绕到后山,在一处红墙小庙停住脚步,两人走进仅容得下一个香案的庙里。崇美在地上捣鼓了一下便出现了一个无比隐秘的洞口。
怎么又是地下?
崇美对宋骊的不耐烦不以为意,率先跳了下去。走过一段两侧都是冰冷的岩壁的狭窄通道,眼前因为灯火而明亮了起来。宋骊看见了洞窟的两旁是铁制的监牢,里面的人因为她俩的到来变得特别兴奋,而在中央放着铜做的树形的器具,树顶如针尖一般,枝干有凹槽并延伸到各个监牢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时常能听见风从两侧多个孔洞中灌进来的声音。
这些都是什么人?
他们不是人,是恶魅。你可以去看看,千万别被咬了。
那这里就是你们囚禁一直以来转换的恶魅的地方?
从进岛开始,我们就没有在外界转化过任何人。这些是我独自转化的试验品。
试验?宋骊久违的听见了亲切的字眼,心下好奇了起来。
这是我在天界时学到的词语。你作为龙族不知道?
没人教我们这样的东西。
现在你就知道咯,跟我来吧。宋骊被带到了一间摆放着各种器具的房间,那些东西宋骊并不全认得,但那柳叶似的小刀还有镊子等解剖用的东西实在太熟悉了。
这里是我的工作间,我常在这里做些实验。
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哦,我在天界时常跟着母亲在地宫四处转悠,这些话语还有一些知识都是那时候学的,你没有学过,听起来就会有些别扭。
那你都做些什么呢?宋骊随手捏起一把小刀,动作无比准确。她盯着小刀似乎想起了生基院的事,全然没注意到崇美有那么一刻紧了眉头。
我在让这些人发疯,却又不那么疯。
什么意思?
先跟我出去吧,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两人又回到地洞,从另一个稍大些的洞窟一直走,打开尽头的隐藏大门便去到了山外,重回了青天下。两人飞上了天空,宋骊这才看到那地洞正好就在建筑的地底下。宋骊跟着崇美来到了岛屿的边界,高山的山脚。眼前是一条再平常不过的小河,不过小河却极不平常地流进了高山里。
这是...幻术?宋骊惊讶道。
呵,仔细听一听还能听见奇妙的声音哦。
宋骊静下心来,果真听见了浪花拍打着海岸的声音,这一刻似乎海风拂过水面,穿过高山,吹到了她的身体。崇美静静看着轻快流淌的河水消失在高山内,眼里满是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