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界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李宋和我讲述到白鸣带着她们离开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太阳虽已西下,却还未到晚饭的时辰,我意在让她再讲两句,顺便可以吃过饭再回去。李宋拒绝了我,而我也不算过多挽留。从她的故事里我知道她是一个决绝的人,而我也并没有那么的好客。
我以为她第二天还要过来,便违心地在店里待了一天。我再见到她时是第三天了,在点翠茶馆里,崇真经常待的地方。之前我就在那茶馆里和崇真说着我的故事,原本打算今天也这么做,直到我看见了两人在一起嘀咕着些什么。我上前去打招呼,发觉李宋的黑眼眶似乎更深了些。“我以为你昨天还会去,就在店里等了你一天。”
“我昨天有些私事,阿真说你时常也来茶馆坐坐,所以他陪我一起来这里等候你。”
“你晚上是不睡觉吗?虽然咱们见面不多,我觉得你与在人间时有些不一样。”
“是嘛?”
“病态的颓唐。”
“倒不会至于如此,不过平时睡得少是真,想的事情多也是真,大家都想要从这监牢里出去,总该要想想办法嘛。”
“我将跳过海上的三天三夜,讲讲在天界发生的一些事情。”
白鸣是在凌晨五时许看见了悬于天上的天界大地。那飞瀑像银河从九天之上飘落在海里。他心中抑制不住兴奋,不觉便加快了速度,不过高兴归高兴,却仍未吵醒轿子里的两人。他不知道的是宋骊并没有睡,刮了一路的风吵得她无法入眠,如何逃脱的苦恼也困扰着她。被帘子遮挡的窗户隐隐透了些黯淡的光芒进到了轿子里。宋骊掀开帘子,这轻轻推开一些窗,狂风便卷进了轿子里,发出“噗呼呼”的响声。她探出头去,大海在还未完全透亮的天空下,呈现的几乎还是黑色,黑得像随时吞噬一切的深渊。忽而又看见远处溅落起的水花,顺着银丝飘带往上,便是震撼的天界大路。宋骊摇醒了还在梦乡里的二丫,眼前的盛景难得一见,这一次若是错过就没了再见的机会。当然宋骊只是让她好好欣赏,并未把“有进无出”这回事告诉她。
“我的天呐!神的世界真的是悬在天上的啊!好壮观!”
“到了地上还有更好看的,你好好期待吧!”
白年抓着轿子越来越靠近大陆,地面上山清水秀的景色也落入了两人的眼中,那些景色中,也包括了在大陆沿岸走动着的豆大身影。她实在厌恶着那些走动的人,毕竟还在路上就想过逃亡的办法,边界上每多一个人难度就大上几分,如今站着的一群除了等待孩子还家的,还有严阵以待的军士,即便她知道多半地上的结界已经关闭,自己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时逃窜出去。随着人影在他们眼中越来越大,逐渐有了人形,其中一位幻作与白鸣相似的白色巨鸟,似在为白鸣指明方向。轿子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宋骊则重新用帘子将窗户盖好,将耳朵靠着木板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辛苦了,路上出了什么事吗?怎么晚了几天才回来?”
“出了点小事,回去我跟你们讲吧。”
“你爹说再不回来就要申请去地界寻你了。反正回来了就好,新娘还好吗?”
“好着呢,娘,咱们先回去吧。娘子请小心,我要将轿子移到马车上了,咱们这就回家咯。”
宋骊在里头让二丫轻轻应了一声。白鸣的父母便长舒了一口气,微笑了起来。白鸣再一次幻作大鸟,将轿子放上了四匹高头大马拉的马车上。路上颠簸了一段时间后,马车上了石板铺就的大路,而后进了仍旧巍峨的君王城。马车停在了白龙府邸,白鸣这才走到轿子的木门前敲了门。宋骊开门后探出了自己的脑袋,问道:“到了吗?”这么突兀的场面把白鸣的父母惊住了。白父问道:“新娘为何不穿嫁衣?”
“我不是新娘,新娘在里头呢!”宋骊拉着二丫的手把她牵了出来。
“怪也!你不是新娘为何会在轿子里?”
“我是陪嫁过来的。”
“是丫头啊?可是我们这又不缺丫头!”白母道。
“先安置好了再说,我要去睡会了,晚上我再跟你们说清楚!”白鸣抱着二丫,带着宋骊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不吃午饭啦?你娘子也要吃饭的吧!”
“送到我的房间来!”
“这是闹的哪一出啊?孩子他娘?我们儿子是长本事了?取一个还送一个?”
“白鸣不是说出了点岔子吗?估计和这事情有关了!”
“不过婚礼的事情也不着急,人回来了就跑不了的。今天晚上再问问也可以。”
白鸣小心将二丫放在凳子上,说道:“明日让人上门与你量量尺寸,裁几身衣裳。”
“那有把新娘放凳子上的?你那床是摆设吗?”
“她又不是我的新娘!”
“如今带回来了,不是也得是!你不能让人家孤零零一个人吧!我说的对不对,二丫!”
“对。”二丫看着白鸣点了点头。
“明天你也裁几身衣裳,宋骊!现在我就把门锁了,我实在困得不得了。你们不要开门,等我醒来咱们合计合计怎么应付我爹娘。”白鸣打着呵欠倒在了床上。宋骊看着二丫摘下了头盖,走到床边给睡熟的白鸣盖了被子。宋骊道:“你别来真的啊!到时候你要受苦的!”
“能到天界来已经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哪怕受苦我也认了。”
“你怎么这么看轻自己。随便你吧,我也在桌子上趴一会,等一下外面有人叫也不要开门,就说睡着了。”
门外确实来了两拨人,第一次是送饭被拒绝的仆人,第二次是白鸣的母亲。“不吃饭也就算了,怎么大白天的还把门锁上了?快开开呀。”
“白鸣太累了,他睡着了。”
“你不是还醒着吗?快开门。”
“可是白鸣说不让开的。”
“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啊,是不方便,我脱了衣服了。”
“大可不必这么着急嘛,行吧,好好休息,晚上记得起来吃饭哦。别累坏我儿子了!”
下午四时许,白鸣醒了过来,正在房间里踱步宋骊道:“我说自己是陪嫁过来的,就按着这个条件往下圆过去,不要告诉你父母我的真实身份。”
“可以这么圆,可若是你以人的身份在天界,我不能保证你能得到尊重。想离开白龙府邸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道你要关我一辈子?你这么狠心?”
“除非,除非你做我的正室。”
“绝对不行,到时候我走了绝对会连累你们的。”
“你还想着离开吗?那只有死路一条啊!”
“我意已决。谁也阻止不了我。”
“到时候你会知难而退的。这样好了,虽说从地界来到这里就有了妻子的名分,不过龙族奉行君子之礼,只要在天界不成亲,我爹娘也不能强求你什么。这样,你有了出入自由的名分,也不用真的做我的妻子,如何?”
“这样也好,只是,若是你骗我,我定不饶你!”
“我说到做到。”白鸣说着,心里不免有些难受,宋骊能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少年时的那点情分是荡然无存了。“走吧,我带你们去逛一逛白龙府邸。”
宋骊虽然在天界生活了十五年,却从未踏足过白龙府邸,以前在黑龙府邸的时候,只远远的看见一座小山上坐落着的气势恢宏的阁楼。如今涉足白龙府,第一眼看见的也是那栋高楼。白鸣说那个地方是族长的办公之地,坐落在府邸的后花园之内,平时也不让人随意进入。从住处往后花园走去,宋骊才发觉所谓的后花园是由三座半岛组成的。中间最大的岛上便立着那座斜阳下熠熠生辉的阁楼。而两边稍小些的岛上则种着各式花朵与绿树。小憩用的亭子,以及各种不明用途的宅子掩映在林间。清脆的鸟鸣被轻柔的晚风送进了宋骊的耳朵,让人心旷神怡。
“当年建造白龙府邸的时候这里并没有湖水,是从河里引过来的,这些蜿蜒前行的河道也是人工开凿的,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工的痕迹早就被绿草鲜花遮盖,宛若天成。”
“天界的建筑讲究浑然天成,以前我家里也有一汪湖水。”
“其实并不是什么浑然天成,只是地方太大了,总要弄点什么,不至于让府邸看起来那么空荡。”
“哦呵呵,合着岛上的有些屋子没什么用啊?”
“都有用,就是用得少而已。你说的那汪湖泊现在还在呢,变得更大了!改日咱们一起去看看。”
“现在咱们就回去吧,去见见我爹娘,咱们把事情说明白。”
偏厅里早已经备好了一桌子菜,白父白母则在大厅等着三人游玩归来。三人由仆从照顾着清洗了一番,便一起去了偏厅。偌大的厅堂里只在中间摆着一张圆桌,地上铺着的硕大的石板在大厅中央雕刻着太阳图案,围绕着太阳图案的是一个圆环,环中便是一圈白鸣化作的白鸟的图案。“地界来此路途遥远,两位姑娘长途跋涉,实在受苦了。”
“该说受苦的还是白鸣才对,是他带着我们来到这里的。”
“呵呵,那是白鸣应该做的。你们三个今天中午又没吃饭,晚上便多吃些。”
“是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都随意些吧,我这个人也不讲究什么礼数,也不计较什么礼数。哈哈。”
“快动筷子吧,尝尝天界的东西与地界有何不同!”
“你们两位都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二丫,丫头的丫。”
“丫头的丫?哦。”白母愣了一下,道,“呵呵,有些大人为了孩子好养活,取得稍微朴素些的名字,这是传统了。”
“我叫宋骊,我是陪嫁过来的。”
“你既然是陪嫁,那岂不是二丫的仆从?”
“当然不是仆从,我和二丫是两姐妹,我不想和她分开,执意跟来的。”
“哪有这样的事情啊,你可知道二丫是要做白鸣的妻子,那你要怎么办呢?”
“二丫能做得,我就做不得?”
“只是龙族有龙族的规矩,乱了套就不好了。”
“爹,是她要跟来的,可不是我强求她来的,这怎么不合龙族的规矩了?”
“行,白鸣你有福气。两个就两个吧,也不要紧。”
“宋骊还有二丫啊,来到天界先熟悉熟悉环境,跟着白鸣四处转一转,也培养培养感情。到时候你们想成亲了就告诉我们,我们来操办就是了。”
“知道了。”
几人吃着饭又聊起了家长里短,宋骊当然不能告诉白父她在研究生命,那可是死罪。她只按照地界的传统说是从小就待在家里,二丫不懂这些,不过机灵地差不离按宋骊的意思编了一段。说到谎言两人总是谨言慎行,于是聊了两句就没了投机之处。于是关父便讲起了天界的一些好去处和有意思的事情。宋骊时隔多年在天界的第一顿饭总算没有冷场。晚饭过后,一家人又在后花园逛了逛。而后便有仆从伺候了洗漱。白鸣的院子里,除了一间正房还有两间厢房,也都在散步的时候由仆从捡了出来。三间房,三个人,三种心思,各回各屋。
在白龙府邸逛过后,宋骊倒是真的生出了想要看看旧日的风景,见见熟悉的陌生人的想法。即便回忆已经淡薄,故土的温情却早已烙印在了心里。宋骊带着这样的想法沉沉睡了过去,梦见了许久未出现的爷爷、姑姑、父亲、娘亲。
第二天上午,白鸣就派了裁缝过来为他们量取了身形,并让裁缝照着两人的尺寸先行挑了两套成衣给她们换上了,然后才带着她们去了裁缝铺又挑选了几套成衣外加定制了几套衣物。“既然咱们不急着成亲,嫁衣便穿着不合时宜。而且到了天界我们也会定制新的嫁衣,所以如今穿着常服才算合理。”
“今天下午我们去黑龙府走一走吧。”宋骊道。
“没有黑龙府了,这座城也改为了君王城。”
宋骊不禁有些黯然神伤,改口道:“去以前黑龙府的地方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