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的刻痕已经指到了第十格,这意味着已经是快到了午夜。本来城里有些焰火演出,也有些卖唱与杂耍的在表演。刹老不愿去凑热闹,宋骊也觉得没意思。于是漫长的夜晚在围炉边慢慢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大堂的门被轻轻敲响了,这一下似乎敲在了宋骊的心尖。她抖了个机灵,起身问道:“谁在外面?”
“宋骊,是我,我是关越飞!”门外的人柔声说道。
“你怎么来了!”宋骊并未发现她眼中全是惊喜。她理了理衣装,又揉了揉被炉火照得有些干燥的脸,快步走过去开门。关越飞的笑脸被屋内的火光照亮,宋骊看到了他头上戴着的昨天宋骊买的虎头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外面是不是好冷啊,快进来坐。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啊。咱们出去走走吧。”
“刹老睡着了,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家。”宋骊说道。
“谁说我睡着了!”刹老咳嗽了一声,说道,“我说有人来吧!呵呵,去把剩下的饺子端来热一热,碗柜第二层有个小锅,边上有个架子有个铁架子,一起拿过来。”宋骊转头要去厨房,关越飞却让她不要去,他说自己吃过了饭,不用再麻烦了。
“不是吃饭,是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宋骊你去拿过来吧!”刹老说道,“过来坐。”
关越飞找了个凳子靠着炉火坐了下来。刹老接着说:“来得太晚了,宋骊的热情都快磨没了!”
“我说要去找同学玩,我父母不让我出来,一直拖到现在,我丢下一句话跑了出来。”
“等一下带宋骊出去走走吧。小子,有些事情还是大胆说出来好一些,拖得时间太长,秘密真的只会成为秘密。”老人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轻声说着,“宋骊是个好孩子,对谁都好,却不知道对自己好,她执念太深了。若是你真心喜欢她,让她有时候也能尽情撒个娇吧。”
“若是你只是一时兴起,胆敢伤了宋骊,那就别怪老夫不念旧情了。”
“我知道了。”
“东西都拿来了,我翻了半天才找到,你们在说什么呢?桌子上的东西怎么不吃呢?关越飞同学!傻里傻气的!”宋骊架好了锅,慢慢把碗里的饺子倒进了锅里。不一会香味就飘了出来。“好香啊!”关越飞惊叹道。
“这是刹老的亲手做的,不是谁都能吃到的哦,以后没准你能吃到我做的,嘿嘿,今天我偷学了一点。”
“你那点功夫?再练个一年半载应该可以了!”刹老笑道。
“那这一年半载你天天做好了,我天天学!”
“你想得美哦!我可没那闲工夫,到时候你跟关越飞同学琢磨去吧!饺子热好了,你们两个多少都吃点,暖暖身子,然后出去走走吧,晚上没准有焰火。”
“刹老你怎么办?”
“我好歹是魔尊!不用操心我。”刹老起身拿了几颗花生,又抓了一把果脯放到了关越飞手里,说道:“不吃又要买,买了又不吃!”
“谁说不吃了。这不是吃着了嘛!”宋骊从关越飞手里抓了一点果脯丢进了自己嘴里。而后两人吃了些饺子,就准备收拾一下出去了。
“放着我来收拾吧,等你们收拾完都到了第二年了!”
“也行,那我们就走了。”
“等会,宋骊,你把昨天买的帽子也戴上,外面冷。”
“我还会觉得冷嘛!我可是冰系魔法师!”
“戴上吧!挺好看的。”关越飞拽着帽子上的揪揪扯了两下。
“那好,那你在楼下等我一会。”宋骊接过关越飞手里的灯笼上了楼。一会便戴着虎头帽下来了。两个人慢慢往城中走去。
“咱们去哪里?”宋骊问道。
“去堕落街走一走吧。”关越飞说,“那里人多,热闹一些。”
两个人转上了旭城的主干道,一条直通禁城的无比宽阔的大路,大路两边挂满了红灯笼,边上也有些卖艺的驻扎,更多的还是一对一对的年轻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说说笑笑。道路尽头的禁城同样挂满了红灯笼,远处的高楼中,巷子里也灯火通明,熠熠的辉光让整座旭城成为夜晚亮眼的星。
“要不然不去堕落街了,咱们在这条路上走走吧。我挺喜欢这里的。”
“好啊。”
“宋骊,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关越飞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双棉线织成的手套,手套能露出五个指头,并且特意设置了一个棉罩子能护住裸露的手指。最有特征的应该是这双手套是粉色的。
“昨天我见你在店里看了一会,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所以就去买下来了。这双手套能露手指,你经常写东西,正好用得着。”
“你昨天跑得那么快就是为了买它吗?”宋骊笑着问。
“是,是啊。戴上看看,应该正合适吧。”关越飞把手套递给了宋骊,她戴上后,在灯笼的光芒下显摆了两下已经变成了像毛茸茸的兔子一样的双手。笑道:“我很喜欢,不过粉色应该很贵。”
“很贵!但是送给你值得。谢谢你一年来教会了我那么多东西。”
“我本来也愿意那么做,我希冀更多的人参与到生命研究中来,之后让它变成像魔法研究一样,成为一门课程。”
“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起生命研究的时候,我还反驳了你来着。”
“寻常人听了都会反驳吧,况且你当时一心想了解魔法。也不知道我讲的东西与魔法是有联系的。”
“是啊,当我看见你给我的资料时,我几乎就认定了这是一条可行的道路,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其实那时候我是想偷看的,但是我有些不敢,当时我还不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随意拿别人的东西确实不好。”
“那会我的内心也有些挣扎,你跟宋沁走得很近。”
“因为她要教我一些魔法知识,我很有兴趣。后来,后来我知道了一个事实,哪怕宋沁说得天花乱坠,其实也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你给的资料让我觉得理想有那么一丝能够实现的可能。当我看到紫色生基的时候,我就想过若是能将生基移到寻常人的身体里,没准也能够获得根基!”
“兴许有这种可能吧。我想的倒不是这方面,我想搞清楚人在孕育过程中的一些细节。”
“生孩子?那种东西与魔法也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哦,拥有紫色生基的人的后代一定会有紫色根基!不论是母亲有,还是父亲有,抑或说两人都有。这难道也与魔法无关嘛?”
“嗯,有关系。不过,再后来,那个男孩的出现似乎扰乱了你的心,你开始对我的疑问心不在焉,资料什么的也是随手丢给我。那段时间我有些失落,实在是因为资料上的有些东西我根本看不懂,而你又不再搭理我。”
“你是说白鸣吗?”
“是的,还有一个叫刑元的吧?我不是说他们不是好人,但是我怕了他们。有谁不怕他们呢?有时候人比人正是气死人不是吗?同样是魔法师,差距怎么就会那么大呢!可是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白鸣为什么接近你?”
“他要找一个人,他把我当做要找的人了,我与他并不熟。不过,那时候我不搭理你,确实也是害怕白鸣伤害你,毕竟如你所说,那么强大的魔法师,有谁不怕呢。”
“今年上半个学期,关于你的谣言闹得满城风雨。我是绝对不信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咦?你说说看我是什么样的人呢?”
“第一件事,爱慕钱财就完全不对。我没有见过你花钱大手大脚,哪怕是女孩子,你的穿着也显得朴素,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攀附权贵?第二件事,你虽然沉默寡言,却为人和善,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动手杀人呢。”
“哈哈哈。”宋骊笑道,“你真的觉得我是一个善良的人吗?”
“不然呢?你知道吗?刹老前辈和我说,你对所有人都好,唯独对自己不好。他说你心中有执念。”
“我能有什么执念啊。呵呵。”
“也许你会为了执念除掉拦在路上的人,但你绝对不会为了什么攀附权贵去做歹毒的事。”
“是嘛?看来你对我还是有那么一丝了解的嘛!”宋骊笑着在关越飞的胳膊上打了一下。
“后来你受了重伤,我第一眼看到你那副缠满了纱布的模样,真的怕你挺不过来了!”
“难怪你老是偷偷给我讲生命研究呢。呵呵。”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不是生命研究。我想的是你快好起来。”
“好起来了便可以继续教你了是不是?哈哈。”
“不是,我不想你离开我。”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哎呀呀你这个人。”宋骊突然加快了脚步,却被关越飞拉住了手。
“不要一个人走得太快。”关越飞说道。
“我曾经因为研究生命向你靠近。而后终于在你受伤的日子里,我明白了自己不单爱着生命研究这件事,还爱着带我走进那个瑰丽世界的人。就像人们会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漫天的星星,我会下意识地注视着你。人的一生中能寻到一位有共同理想的人不容易。往后,前路的暴风雨请不要一个人扛着,让我替你打一把伞吧。”
“谢谢你喜欢我,可...”
悠扬的钟声打断了宋骊的话,旭城亮起了万家灯火,鞭炮声远近交织,绚烂的焰火在禁城的上空绽放,洁白的高墙之下。关越飞将宋骊拥入了怀中。
焰火渐息,天空中飘下了如鹅毛般的洁白轻柔的大雪。宋骊像只猫儿一样从关越飞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
“新年快乐,关越飞同学。”宋骊仰着头说道。这一刻她才发觉眼前的男孩比她高大了许多。
“新年快乐,宋骊。”
“咱们回家吧,我有些累了。”
“好,我送你回去。对了,刚才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以后的日子偶尔也让我靠一靠吧!”
“好啊。”关越飞说着,宋骊牵起了他的手,拉着他回到了校门口。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只短短的一段路,竟然已经在地面上积上了些许白色。宋骊与关越飞道别后,小心摘下手套,用手接着落下来的雪花,不知不觉间流下了两行眼泪。
第二天,宋沁与关越飞都穿着一身红色走进了学校。夜晚的大雪早已经将天地染成了白色,像一堆棉花把旭城裹得严严实实。两个人像红灯笼一样在白雪之中格外显眼,学校少有人来,两个人将尚未有人涉足的雪地踩出了一个个欢脱的脚印。他们是来给刹老拜年的,宋沁一大早就去了关越飞的家,两人顺道一起来了学校。几个人在宅子坐了一会,宋沁说起了昨晚的一件小事:昨天在旭城的主道上看焰火的时候,有两个戴着虎头帽的人在城墙下相拥了好久,她觉得明年自己也要这么试一试。
宋骊与关越飞脸上有说不出的尴尬,但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把真相说出口。而后三个孩子又去校长家里走了走,而后又往关越飞的家去了。关家宅邸很大,遍布着假山和池水,关越飞带着两个人在宅子里绕了一会才到了正厅,关越飞的父亲一早就去王廷朝贺去了。只有夫人在家,夫人一瞧见宋沁到来便满心欢喜,而后又看见宋骊,略带惊讶问宋沁,宋骊是不是她的孪生姐妹。即便是宋沁说不是,在得知宋骊的名字后,夫人觉得两人愈发地神似了起来。而后三人又去其他同学家里走了走。
一月三日,三位老前辈不约而同的在那一天回到了学校。正如刹老所说,每个人都大包小包地背着家里的一些别具风味的东西回到了宅子。那天几位老人美美地喝了一顿。那一天也正是宋骊回鹿城的一天。约莫在路上走了五天,多出来的一天还是因为宋骊看错了方向,多走了一段岔路。宋骊在鹿城买了些东西,便回到了棱村,本想着把没人住的宅院打扫打扫,没成想里面已经搬进了一户人家。宋骊没有过问,便去了村长的家里。她手里提的东西本来有一部分就是给村长买的。老人得知宋骊回家自然是喜出望外,不过本来过节的日子不好提不高兴的事,却还是告知了宋骊,原来孙家的宅子被自称是牛爹远房表哥的人占了,那人长得人高马大,村里人都惹不起,也就索性让他占了。宋骊倒不怎么介意,有人气的房子反而不会腐朽地那么快。老人同意她的说法,却也觉得白白被人抢去有些可惜。宋骊只一个劲地说没关系。而后村长又陪她到墓地祭拜了牛爹几人。短短数个月,新坟已经满是枯草。宋骊清理的坟茔,又把买的一些吃的摆在了碑前。小声说道:“叔,你们放心,我会替你们报仇的。”又说过一些祝福的话,宋骊在村长手里塞了十锭银子,请求他以后帮忙看护一下孙家的坟茔。老人收了银子,连连点头,又想请宋骊吃过饭再走。宋骊哪有那个心思,她张开翅膀,飞向了那无比熟悉的海岸。满是荒草的断崖上,原来那些毁掉的树木已经腐朽,而在腐朽的树木边上,又长出了一些小树,而宋骊以前堆砌的那些石头已经不知所踪了。短短三年时间,姑姑存在过的痕迹便要消失殆尽。这一次,宋骊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东方那片汪洋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去往了鹿城。在藏珍馆吃了一顿饭,宋骊便动身离开了。
一转眼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宋骊升到了八年级,这也是多数同学待在学校的最后一年。第一堂课于老师就问起了大家以后想要做什么。多数人都觉得一阵恍惚,三年时间一晃之间就要结束了。唯有宋骊宋骊主动起身讲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毕业后我想留在学校,成为一名老师。”
“成为旭城学院的老师确实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学校的考核并不好通过哦,你要加油。”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不过我要在学校讲一门新的课程,那就是关于魔法与人体的联系。”
“呵,不管什么研究,学校承认了才有用。再者,想成为老师的话,现在你的成绩要好好把控一下了。最后的一年你努力吧。”
“还有没有人要说一说?”于老师问道。但堂下并没有人再开口,似乎大家都习惯了在学校里的悠哉日子,没有了走出去的勇气。下课后,宋骊自然问起了关越飞想做什么,无关理想,而是现实。关越飞完全没了底气,他告诉宋骊,年初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严厉地呵斥了他,他父亲说:“越飞,今年便是最后一年了,三年时间供你挥霍!如今你的好日子也到了头,等你毕业后拿了那张没用的纸,爹将你安排进铁器局。慢慢往上打拼吧!”
“你的父亲要让你进铁器局?那生命研究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也想有那么一个地方能给我报酬,让我做研究啊,可是没有,没有。”
“会有的,还记得我说的那个魔动兵器吗?等我拿回来给你,然后你去找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既然管着造兵器,便不可能对魔动兵器没有兴趣!”
“要是这样就好了。对了,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跟你说。算了,时间来不及了,中午,不对,周六我再跟你讲吧!”
这件事情一直困扰着宋骊直到周六,关越飞对她说:“年初你回鹿城的那段时间,宋沁告诉我她喜欢我。我自己一个人想了好久,最后还是把我喜欢你的事实告诉了她。”
“告诉了也好,再这么纠缠下去,对谁都不好。”
“可是我不认为她能释怀,她走的时候似乎怀着恨意,不是对我,是对你!”
“恨就恨吧,反正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她还能夺走不成?”宋骊笑道。
“我怕她对你不利啊,别忘了她的父亲是校长,你想在学校当老师还得他点头呢。”
“你别担心我,你的宋骊同学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的威胁!”
“呵。”关越飞轻轻弹了一下宋骊的额头,说道,“等咱们毕业了,我就带你回家去见见我的爹娘。”
“年初不是见过你的母亲吗?”
“不是那种见面,是见公婆那种见面!”
“哈哈,你这个人想得也太美了些!走吧,咱们上课去。”
开学第二周的周一,宋骊去了校长的办公处,她想把放在校长那里的魔动兵器拿回来。校长早就没有东西能够给她了,便问道:“你拿回去做什么?现在又用不到!”
“我自有用处,放在校长这里这么久,就是天天看也腻了吧,还给我就好了。”
“等到你毕业的时候我再给你吧。这已经是最后一年了,你好好学习。你不是想留在学校吗?成绩可以的话我给你开个方便之门也不是不可以。”
“我现在就要。我就明说了吧,我要把那东西交给关越飞的父亲,我想为学校换一笔钱,在学校建一座研究室。”
“真好笑,在学校大兴土木你竟然一开始不跟我说,我不同意你能做到吗?再说了,人家又不是钱罐子,你知道建一栋楼要多少钱吗?几十万两啊!这岂是你一件小玩意就能换来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他的父亲是造兵器的,一定对魔动兵器有想法!”
“不行,你老实一点行不行,去年闹了那么大的动静可是学校给你压下来的,你毁掉医务处的一大半,学校可没有让你掏过一分钱!光是这些你都要感恩戴德。不要再乱来了!孩子!”
“校长,我有我的难处,我不得不这么做。请把东西交给我吧。难道你想让我再去织罗抢一次吗?”
“你!哎!告诉你吧,去年织罗的人来学校就是取走魔动兵器的!是我邀请他们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还给他们?他们打伤了我啊!”宋骊又气又惊地问道。
“你还抢了他们的东西呢!若我不把东西还给他们,若是我不让你住到校老那里去!你能不能活到今天都是个疑问!”
“笑话!区区蝼蚁安敢动我!”宋骊眼睛通红,黑暗一顿一顿地从她身上涌出来,仿佛要撕烂一切似的。
“你!你好大的口气!好了伤疤忘了疼吗!”
“既然如此,我只能再去抢回来了。”
“别去,你会死的!你不知道织罗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你惹不起啊!”
“呵呵。”宋骊笑了笑,收了魔法,夺门而出。
“你!你!”宋校长气得坐在了椅子上。叹道,“沁儿,沁儿,没准我真该听你的话,让宋骊离开啊!”
校长急忙喝了口茶水,往校老的宅子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