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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萦和段志感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把颜白管理后少府监的流程吃透。

摸透后两人看着面前的二十三册厚厚的账本谁也没说话。

在衙署里面一直坐到天黑。

用段志感的话来说,随意地抽出一本,随意地撕下一页,那一页上面的银钱足够他在平康坊住一辈子。

也是在这一刻起,两人对银钱有了一个彻底的概念。

也终于知道内府的那个死太监看谁都不笑,为什么看着颜白点头又哈腰了!

也终于明白颜白无论官职怎么变,少府监的职位是雷打不动的不变了,也终于明白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颜白了!

谁不喜欢给你赚钱的人?

皇室内府有钱,就代表陛下有钱,陛下有钱,腰杆肯定硬,赏赐功臣,聚拢人心,这些都需要钱。

随后二人就进宫了,足足待了一夜。

在二人出来不久后,长安城的人员就开始变动。

首先是两个衙门的人员变动。

县尉矢小夜心想事成,终于当上了县令,去了武功县。

陈书崖也同样升官了,去了新丰县。

顶替他们位置的人还没来,估计得等到今年大朝会后才会安排。

两人官位的变动会带走一批人,作为自己的班底,去了地方更容易开展工作做。

那这些人走后自然也会空出一部分职位,优异者会补充进来,有衙役、县尉、户曹、不良人等。

这样安排是朝廷惯用的安排。

目的就是让在职的有盼头,居下位者有动力,只要你够努力,下一次官员变动,可能就是你了。

若是所有人都看不到一点晋升的希望,一旦这些人变成了“老油条”,那衙门就绝对清廉不了。

拉帮结派,阳奉阴违,贪墨败度之事必然发生。

两衙门的官员变动,让整个长安也变动了起来,如此一来,少府监颜白原先用的人员安排,现在基本上是荡然无存了。

县衙里面有新人,衙役里面有新人,不良人里面有新人,很多负责商队的官吏和衙役以及不良人都被人顶替。

对接的人没了,那原先的一套流程自然也就没了。

对此,颜白一点都不意外,自己在兵部也是同样的做法,要是不安排亲近自己的人,安排个任务下面的人都磕磕巴巴的。

这官当的有什么味道!

颜白烤着炭火,把二囡写给自己的密信扔到火盆里面,然后看着它慢慢的变成灰烬。

二囡信里没说什么,她以为这次的人员变动是百骑司看出了什么,所以才从最底下变动,打乱原先的布局。

颜白觉得这应该是皇帝的手段。

涉及海量的钱财,他担心会财帛动人心,所以进行一个变动,今后这样的变动怕是会成为常态。

颜白看了眼火盆,伸着懒腰站起身。

他准备去把竹子上的雪摇一摇,这夜里如果再下雪,这院子里面的紫竹怕是保不住了,景致也会被破坏。

长安被一场大雪画了一个美美的妆。

临近年底,又恰逢冬种结束,虽还没有到年底,但却已经有了年底的那个味,商家在准备着年货。

地里活忙完的百姓拄着扁担,正堆在东西两市的门口。

瞪着眼睛,竖着耳朵,听着那六岁的小儿奶声奶气的念着告示牌上的告示,看看有没有需要劳工的活儿。

“张记…张记……”

后面两个字小儿不认识,扭头看着身边的一带着木簪的少年,少年笑了笑:“后面两字念作瓷窑!”

“哦哦,张记瓷窑十一月需帮劳三十人,工期十五日,工钱每日三钱,一日两餐,一顿吃干饭,一顿吃稀饭,完结后结工钱。”

小儿念得磕磕巴巴,围着的汉子听的聚精会神。

小儿念罢,有的人朝着小孩拱拱手后转身离开。

有的人还在等着,这个工期十五日,工期有点长了。

地里少不了人,家里少不了劳力,自己走了,家里就忙不过来了。

不大会,一群巡逻的衙役走了过来,念告示的小娃猛地跳下高台,一下子就朝着那个衙役扑了过去。

“六叔……”

西市的人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这孩子每天都在这里等他阿耶,不哭不闹。

从三年前就开始等,已经在西市混熟了。

拍花子都不敢拍这样的孩子。

孩子口中的六叔是长安县的衙役,大名叫文泉。

小名现在倒是没有敢叫了,就在上月还能叫,这个月就不能了。

这孩子也是可怜人,娘亲肠梗活活疼死的,阿耶是府兵,吐蕃进攻松州城战死沙场,一家人就剩下一个小的了。

自那后,就跟着他族叔文泉。

他也只能跟着文泉,家里的其余亲戚不愿养这么一个只会张嘴吃喝的小娃,推来推去,这事就落在文泉身上。

文泉也不推辞,他当不良人,俸钱多,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所以,文泉不但把这个孩子视为已出,还让他去上了幼儿园,供他念书识字。

可能是上天看上了文泉的大义,也有可能如长安人笑骂的那样。

文泉这狗日的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了。

前些年还是不良人的他。

上月一转眼,就变成跨刀的衙役了,成了一名小吏,年纪轻轻地就让自己的身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变。

先前见面还能喊文老六,还能打趣几下。

现在可不敢了,人家挎刀了,戴官帽了,有了更好看的官衣了, 可不敢喊文老六了,再喊拿大耳刮抽你。

见小侄子安然无恙,文老六松了口气,主动牵着他的手,边走边问道:

“今日幼儿园下学怎么比昨日早半个时辰?”

孩子吐出一口白气,看着白气消散,然后赶忙道:

“先生说下雪了,路难走,天上阴云重,天色黑的早,怕宵禁也会提前一些!”

文老六从怀里掏出三枚铜板,塞到孩子手心道:

“你自己去买点吃的,吃完就回家,钥匙在坊长那里,吃完你去寻他就行!”

“六叔不一起回么?”

文老六摇摇头:“衙门还有一件纠纷要处理,我也不知道事多大,保证不了时间,就别等我了,你先回!”

“好,侄儿知道了!”

“记得路不!”

“闭着眼都能摸回去!”

“嗯,直接回,莫要贪玩!”

“记着了!”

文老六要去处理的案件不大,算是一件纠纷。

崇化坊余员外的老伴死的早,他在四十四岁的高龄时续弦了,续弦之后余氏就怀孕了,今年六月家里多了个小人。

事情到这里也是一个小事而已,家里添人,这本来也是一件好事。

可在本月初,余员外却被自己和原配所生的儿子小余告到了县衙。

理由是这位后娘心肠过于歹毒,不止一次的想把小余的儿子害死。

也就是说后祖母,想害死自己的孙子。

余员外知道后不但没有怪罪自己这位续弦的妻子,反而说自己的儿子不懂事,说自己的儿子想图谋家业。

帮着续弦的妻子一起去责怪自己大儿子不懂事。

小余气不过,就报官了。

子告父,与礼法不合,与孝道更不合。

裴行俭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就算最后告赢了,这位小余也要脱层皮。

这样的事每年都有,于是,裴行俭就让文老六来看看,听听坊里百姓是怎么说的,看看到底是谁的错。

若是八九不离十,那就替小余操作一下,过不下去操办分家吧,不能让老实巴交的汉子受欺负。

文老六长年走街串巷,他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

也就是老余续弦了,续弦的这位心肠不咋地,对老余的大儿子和孙子不好,然后老余耳根软,一碗水端不平。

这样的事情见多了,亲爹娶后娘,之后就变成了后爹和后娘。

文老六来到余家,看了眼余老员外的续弦。

这一看,文老六瞬间都知道对错了,这余氏的姿色不错,和老员外看着像一对父女,不像是夫妻。

听着那妇人梨花带雨地哭嚎。

文老六他是一个字不信,他办案之前先是问了左邻右坊,事实怎么样心里有数。

见余员外的态度也是跟他续弦的夫人一样,都说儿子不孝,说儿子诬告,坊间传闻的都是谣言云云......

文老六是一个字都不信,淡淡道:“不行就分家吧!”

余员外大惊:“分家可以,那不孝子什么都别想拿到,房子是我的,土地是我的,钱财一个子都没有。”

文老六懒得多说,站起身直接道:“世人都说后娘不好,我原本是不信的,现在我是信了,你这余员外也不是个人。”

“你.....”

“我什么我,我文老六也不是傻子,你那点龌龊心事我还能看不明白?你说你都当祖父了,你怎么能这么混账呢?

你宁愿委屈自己的儿子,委屈自己的孙子,委屈自己的儿媳妇,就是不愿委屈自己的裤裆,你看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