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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八八是两个双数,有好事成双,双喜临门的美好寓意,所以说也是喜结良缘宜婚宜嫁的大喜之日。

今日,长安城里有好多嫁娶喜事儿,大清早的时候都能听到街坊邻居的吆喝声,在诸多嫁娶的喜事里,河间郡王二子李晦的婚礼,还有颜家颜白的婚礼最引人瞩目。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有雨,大兄说这是关门雨,白日雨水下不下来,只有天黑家家户户关门的时候雨水才会落下来。

颜白起个大早,站在院子里面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四更天就被拉起来折腾。

洗澡,擦脸,抹粉,穿衣,各种颜白从未经历的颜白都经历了一遍,人是大嫂嫂走皇后的路子从宫内请来的。

颜白觉得自己可以不怕李二,可以不怕长孙皇后,但是对这群上了年纪的宫女那真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光是收拾这些都足足被折腾了一个时辰。

看这铜镜里面的自己,颜白觉得那不是自己,脸比贞子还白,嘴唇红鲜艳如血,看着几个嫂嫂心满意足的模样。

颜白强忍着想洗脸的冲动,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这一天,忍忍就好了,忍忍就好了。

嫂子安排的最大嘛!

在出发之前,颜白在四位兄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祖祠祭祖,大兄朝着祖宗牌位轻声地说着话。

每当这个时候,颜白总会莫名地觉得有一种神圣感,大气儿都不敢喘,就像老祖宗他们真的就在身边一样。

大兄说的话很多,但说得最多的就是,颜家有子,今日和裴氏女喜结连理,特来敬告祖宗,望祖宗照看云云。

祭祖之后大嫂嫂端来了三升粟米倒在了石臼里,二嫂嫂找来草席覆盖在了井口上,三嫂嫂用三斤枲堵住窗户,四嫂找来三支铁箭挂在了大门的门户上。

做这些一是为了辟邪,二是希望发家的意思。

都乃是习俗,大兄说也是应有之义,也都是很早之前传下来的习俗,不要觉得烦躁,婚姻大事儿,人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这是喜事儿,也是好事儿。

做完了这一切,穿戴好的颜白就准备出发去接裴茹了,门口的宾相福童,已经全部到齐。

程处默,史仁基,尉迟宝琳,还有一个苏定方作为宾相,个个都贵气十足,看着他们头上插着一朵红艳艳的宫花,颜白心里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尤其程怀默最像那如花,那冷冰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战场,大红花都掩盖不住他那冷冰冰的模样。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看着又威武又可爱的模样。

看着看着颜白觉得怎么都是武勋的人,可能自己实在是太让文官讨厌了,这四个宾相都是武勋子弟。

想了想,颜白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激,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文官的朋友,他们今日定是去了仙游庄子那儿。

又或许,他们今日都去参加李晦的婚礼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有了这几个人做宾相颜白是信心满满,就算裴茹的七大姑八大姨下手贼黑,就算裴府的大门又高又大,就算宾客成群结队。

有了这四个人,颜白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每人再拿一柄马槊裴府再大,颜白也有信心三进三出。

裴府这边的众人也起了大早,裴炎昨晚就来了,天没亮他都爬起来了。

裴茹在颜家当家的时候,已经开过面明志了,今日的她算是少了这一件头等的要事儿。

此刻她坐在铜镜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只觉得这一刻时间很长,足足等了三年,想了想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好像昨日还在念叨,一觉醒来就已经来到,就像一场梦一样。

哪有少女不怀春,裴茹也是一样,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英俊的,才学的,是嫁给长安本地的一名才子,还是嫁外地离家遥不可及。

所有的可能她都想过。

可唯独没有想过会嫁给颜白。

在没有遇到颜白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颜白是谁,就算大伯母也在自己耳边念叨了不少长安勋贵之子,催促她要选如意郎君了。

但对颜白这两个字是陌生的,对这个人也是陌生的。

初次见面是在楚国公的府邸里,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阿翁特意的安排,媒人就是尉迟嫂嫂。

那一天有些慌乱,没怎么看清人长得如何,只记得心乱如麻,想偷偷地看,又害怕人笑话,反正就是患得患失的一天。

自那以后她才知道这人叫颜白,是万年县的县尉,听说在泾阳立了功劳陛下钦点的官职。

后来就听说了他当官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人都打了板子,吓得县令都辞官不做了,打死了人还把人吊起来。

坊间传言他是冷血的刽子手,好好的一个清贵的颜家贵公子,好好的学问不做,去做那残忍之事。

阿翁听闻之后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说颜白做得对,男子汉就该如此,就该有棱角地活着,就该让人知道你的脾气。

裴茹知道这些的时候内心并无波澜。

她知道颜白和自己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裴茹觉得这就该是自己的缘分,哪怕颜白在长安的名声不好。

但裴茹觉得他和自己一样的,也该是一样的。

裴茹看着手中的荧扇,她突然笑了,她觉得老天是公平的,颜白就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的模样。

收拾好发饰,接下来就是沐浴,寓意去晦气。

仆人早都准备好热水,裴茹脱完衣衫直挺挺地坐在桶子里面,几个老妇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给裴茹擦洗着身子。

她们每说一句好听的,红泥就会往她们挽起的袖筒里面塞一把铜子儿,吉利话说的特别好的,能让娘子开心的笑的,会放一粒银豆子。

这叫聚喜。

等到挽起的袖筒被压得一直往下滑的时候,微微碰到水面的时候,就是钱到位了,沐浴就结束了。

这叫沾喜气,她们袖挽里面的钱,就是她们今日来帮忙的酬资。

把裴茹穿戴好,几个妇人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躬身离开,轮到最后一人离开时,那妇人却突然扭头说道:

“颜裴氏,主上托小的给您带句话,命不同,如云泥,亦如蝼蚁,你如混沌,我们终有一日会拨云见日,今日奴就是第一份见面礼,礼叫血红!”

裴茹静静的看着她,草原的事情颜白已经事无巨细地写信告诉她了,见此人,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笑道:

“我当家把你们的事儿已经跟我说了,我姓裴,我是裴茹,我当家的说终有一日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妇人笑了笑,腮帮子猛地一使劲,一声微乎其微的脆响,似乎咬破了什么东西,数个呼吸不到,这人就依着门框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滩乌血,顺着嘴角沿着嘴角缓缓流下,这妇人脸色眼看着就变得青黑。

红泥发出一声惊呼:“呀,小娘子……”

喊叫的话还没说出口,红泥的嘴巴就被裴茹牢牢地按住,见红泥总算镇定下来,裴茹关上的房门,然后轻声道:

“二蛋姨娘,辛苦你了!”

一穿道袍的女真人从屋里帷幕后走了出来,先是掰开那妇人的嘴巴看了看,见那妇人已经没了声息,她站起身叹了口气:

“本就是你大喜之日,这事儿闹得可是不吉利,烦躁,烦躁,乱我道心,真烦躁!”

裴茹闻言笑了笑:“要笑,要开心地笑,要张大嘴巴笑,我今儿嫁人都不觉得不好,你就别替我做主了,送到炉子里面烧了吧!”

道姑摇摇头:

“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也罢,送你出门,我就不管了,等你到了颜府,我也彻底地告别了!

以后再也不叫二蛋了,我的新道号准备叫做大笑,记住,以后叫我大笑真人,不要叫我二蛋姨娘。”

裴茹轻轻地抱着她,撒娇道:“那就去楼观道院,正巧能和袁真人见面,我呢,也能时不时的看着你,你看多好啊!”

二蛋真人被说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我才懒得多看他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