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符贵妃被立为皇后并垂帘听政后,李延庆就意识到,郭荣这是真不行了。
能让郭荣这种工作狂兼权力狂交出手中的权力,只能是他彻底丧失了行使权力的能力。
而赵匡胤的外放更是让李延庆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场新的洗牌或许即将到来。
更神奇的地方在于,这场洗牌似乎并非由郭荣来主导,而是那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首相范质。
顺带一提,赵匡胤被外放为忠武军节度使,驻地许州(现河南许昌),就在开封南边两百里不到,快马加鞭一日便可回返开封。
四月下旬,夏意渐浓。
一场急促的暴雨过后,一心院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正是郓州掌书记吴观。
北伐刚开始的时候,吴观就随李重进出土门关,从河北入山西,牵制后汉军队。
李重进也确实不负“黑大王”之名,他率领一帮地方杂牌部队在山西多次击破后汉营寨,累计斩首超过两千,摆出了一副要威胁后汉都城太原的架势。
这迫使后汉不得不全面收缩防线,自然也就无法派兵支援河北战场。
只可惜周军在拿下四州之后被迫撤退,李重进的战果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今周军早已尽数退回开封,李重进也没有再驻守山西的意义,他径直带兵返回了驻地郓州,而掌书记吴观则顺路到了开封。
进了一心院,稍作几番寒暄,李延庆与吴观自然而然地就聊起了朝堂上的骤变。
大方向上,师徒二人的看法是一致的:郭荣时日无多,为确保其子郭宗训顺利继位,势必要构筑一个均势的朝堂,以及一支权力分散的禁军。
任何一方的独大,都会危及帝位。
至于这均势的朝堂能否够构筑起来,师徒二人自然都认为是不可能的。
开玩笑,郭荣在人世的时候朝堂禁军的平衡尚且一团糟,他若真传位给幼子,区区六岁小娃娃又如何能维持好平衡?
聊了一阵后,吴观问出了他目前最关心的两个问题:“朝堂的平衡必然崩塌,不过郭荣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往后就是符氏垂帘听政?”
这第一个问题,李延庆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郭荣的病情依然是个迷,朝臣中除了范质谁都见不到他,而范质嘴巴一向很严。”
至于这第二个问题,李延庆则有不同看法:“至于符氏么,我认为她并未掌握实权,垂帘听政也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幌子?”吴观面露疑惑:“可郭荣如今病重于深宫,若符氏还只是个幌子,那究竟是谁在操纵朝局?”
李延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热茶:“我觉得,是范质。”
“范质?他在操纵朝局?可有确实证据?”吴观很是吃惊,这是超出他想象的答案。
“只是一个推测罢了。”李延庆放下茶杯,微微一笑:“不过证据也是有的,就在昨日,赵匡胤被外放节镇,老师可知道他去了哪个节镇?”
“他本来就是同州节度使,自然是回了同州吧?还是说,他被调镇了?”吴观匆匆从山西赶回开封,尚未掌握最新消息,故而有些迟疑。
李延庆轻轻点头:“是的,他被任命为忠武军节度使,驻地在许州。”
这下吴观坐不住了,他腾地从椅上起身,忍不住惊呼:“许州?郭荣怎会将赵匡胤调去许州?这不对啊!”
赵匡胤原本的驻地是陕西同州,离开封有八百里之远。
这年头没有电,自然也就没有电话,一切信息都要靠马的四条腿来传递。
所谓的八百里加急,只有在面临紧急军情时才能通过朝廷的驿站来实现。
而像赵匡胤这样的地方节度使,要想获取开封的讯息,只能靠私人信使进行传递。
开封发生的事情传到同州,依靠私人渠道,就算日夜兼程也要四五日方能送抵,一个来回就是小半个月了。
若是赵匡胤真被外放去了同州,那就意味着他基本远离了周朝的政治中心,也就几乎无法再干涉到朝堂。
许州就大不一样了。
许州离开封不过二百余里,而且开封南面的官道是周朝境内维护得最好的官道,讯息的传递速度远快于同州。
赵匡胤虽被外放至许州,但依然可以向开封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看起来,这完全违背了郭荣朝廷再制衡的政策。
以赵匡胤为首的新兴武将派系是禁军中最为强大的派系,他若只是被外放到许州,和留在开封又有多大区别?这所谓的制衡又从何而来?
这正是吴观吃惊的原因所在。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吴观斩钉截铁道:“这绝无可能!郭荣怎么可能只将赵匡胤外放到许州?这和不外放又有什么区别?”
与赵匡胤外放的许州相比,李重进所在的郓州就要逊色多了。
光从地理位置上而言,郓州离开封有四百余里,光这一条就比许州差远了。
当开封有变时,赵匡胤在第二天就能收到消息,第三天就能返回开封。
而李重进呢?收到消息至少要两天,返回开封又要两天,会比赵匡胤晚整整两天,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李延庆劝慰道:“这条调令毫无疑问是真的,赵匡胤今早就已经出城了,老师不必如此激动。”
“你这话怎这般轻巧?这可是许州?我能不激动吗?”吴观瞪了李延庆一眼,似是在问:这可是关乎你李家的切身大事,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怎这般云淡风轻?
李延庆当即会意,早有腹稿的他不慌不忙地回道:“老师且坐,容我细细分析。”
吴观已稍稍平复,他往椅上一坐:“好,我就听听你的高见。”
李延庆徐徐分析道:“我与老师的看法一致,赵匡胤外放许州的调令绝不可能出自郭荣,以郭荣的手笔,真要外放赵匡胤是不可能只让他离京二百里的。”
吴观轻轻颔首,以示认可。
李延庆接着说道:“这就正符合我之前的推测,如今的幕后主使者并非皇后符氏,而是首相范质,这条调令也正是出自范质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