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庆与安清念都是实力行动派。
定下计策后立刻就展开了行动。
第二天一早,李延庆就亲赴城外的乌衣台总部,下达收集古籍命令的同时正好巡视一番工作。
安清念则派出亲信快马加鞭南下襄阳,向父亲安审琦求助。
按照安家与朝廷的约定,安审琦会在新年后携一家老小北上开封,在显德五年彻底交出山南东道五州。
郭荣也为安审琦安排好了新的职位,位于山东东部的平卢军节度使,驻地青州(今青州市),与在郓州的李重进相隔不远。
安审琦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投靠周朝,安家在山南东道的人手会全部撤出,他会将一个“干干净净”的山南东道交到朝廷手中。
也就是说,安清念若想拜托父亲搜罗古籍,就只剩下两个月不到的时间窗口了。
不过安清念相信父亲的能力,也相信安家在南方的势力一定不会令她失望。
......
第一场雪落下后,显德四年的整个十月,开封城都没几日好天气,不是阴风就是雪雨的。
可郭荣病恹恹的身体却奇迹般地逐渐好转,精气神也是一日比一日强。
翰林医官院的御医们绞尽脑汁都无法解释郭荣好转的原因,只能归因于上天的恩泽。
温暖如春的宫中偏殿,郭荣端坐公案后,手持细毫,一边认真批阅奏折,一边对侍立在御座下的中年官员道:“成象,朕明年会再度亲征,你可愿随朕一同出征?”
身着红色官袍的中年官员虽不清楚圣上要亲征何方,但还是认真回道:“为陛下鞍前马后是臣职责所在。”
这位被称作成象的中年官员名为王着,成象是他的表字。
与王朴一样,王着也是郭荣未继位前的幕府旧臣,淮南之战时入濠州纳降郭廷谓的便是他了。
王着同样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目前官至翰林学士,为郭荣出谋划策的同时还承担着撰写诏书的重任,是下一任宰执的有力竞争者。
郭荣在批阅奏折时有找人聊天的习惯,往常陪他聊天的要么是皇后符氏,要么就是枢密使王朴,又或者是内侍总管张守恩。
如今这符皇后与王朴皆不在了,张守恩又要处理繁重的公务,王着就被拉来顶上了这个缺口。
其实郭荣并不是很看重王着的能力。
王着虽忠心耿耿,可除了一肚子墨水外他确实没多少机敏才智,翰林学士当的也只能说是循规蹈矩,很少能够提出有建设性的建议。
可眼下的郭荣实在是无人可信,也无人可用了。
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符皇后以及王朴先后离他而去呢?
王着今年不过刚满三十,任编撰诏书的翰林学士还稍有勉强,入主政事堂则太过欠缺资历。
郭荣本想着让王着再历练个七、八年,然后名正言顺地接过宰相权柄。
可惜他留给他的时间有限,他不得不提早执行计划。
征讨南唐时,郭荣命王着入濠州纳降,本就是存了让他建功立业的想法。
如今北伐契丹,他自然也要带上王着,并让他尽可能地斩获功绩。
待到班师之后,郭荣就会顺势将王着扶进政事堂,使王着能够成为辅佐他幼子的顾命大臣。
作为顾命大臣,忠心才是最重要的,能力倒还在其次,甚至能力差点更好,这样反而才不会生出异心。
郭荣提笔沾墨,神情平静地问道:“你一向忠心,朕是清楚的,不过你可知道朕欲亲征何处?”
“臣不知。”王着回答得很老实,他确实摸不清郭荣的意图,还以为郭荣是打算亲征后蜀来着。
两个月前蔡州知州高防被派去西北筹集粮草,在王着看来,这无疑是征讨后蜀的前期准备。
在回答的同时,王着心中还有心思开个小玩笑:陛下总不可能远征西域吧?
然后他就被震惊到了。
郭荣提起细毫,不紧不慢地在奏折上写着批语:“朕欲亲征契丹,就在明年开春。”
亲征契丹?王着瞪大了瞳孔,他万万没想到郭荣会选择契丹为目标。
只是征讨也就罢了,甚至还要亲征!
这,这不是去送死吗?
还没等王着反应过来,郭荣就继续说道:“你可能会好奇,我大周与契丹的战力差距悬殊,朕为何会选择亲征契丹?”
王着勉强控制住情绪,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盖的惊恐:“臣...的确好奇。”
要知道,契丹当年可是生生杀入开封,覆灭了前前朝后晋。
论兵力,当年的后晋丝毫不逊色于如今的周朝,十万横磨剑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在据城而守时,晋军甚至能够多次挫败契丹铁骑。
与契丹在河北相持数年后,后晋末帝石重贵也起了反攻契丹,一举夺回幽云十六州的雄心。
可当晋军离开坚城举兵北上反攻幽云时,在广阔的河北平原上,契丹骑兵的机动能力终于彻底发挥了出来。
后晋十几万兵马被灵活的契丹骑兵切断了粮道,又被分割包围,再加上当时的主帅意志不够坚定。
在绝望中,十几万晋兵稍作抵抗就投降了契丹,丧失大量兵力的后晋也就此灭亡,末帝石重贵被抓去了契丹,现在还在黑山北水间种田呢。
“朕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你害怕我朝也会重蹈后晋覆辙,在北伐途中被契丹骑兵切断粮道而溃灭。”郭荣早就看穿了王着心中所想。
“有后晋覆辙在前,陛下定不会重蹈。”王着在惊恐之余,难得高情商了一把。
“说得好!”
郭荣放下手中细毫,省视着自己写下的批文:“后晋故事发生一次就够了,朕为北伐制定了周祥的计策,你只需跟着朕北上,见证朕光复幽云即可。”
即便郭荣平淡的语气中透着爆棚的自信,王着依然心有戚戚。
但凡稍微懂点历史、有点智商,都不会盲从郭荣这毫无由来的自信。
步履沉重地走出偏殿,王着仰头望着阴沉无边的天空,心中尽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