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午后,难得的秋日暖阳洒满开封。
开封皇宫内的一块草地上,皇子郭宗训正与几名年轻的小内侍踢着蹴鞠。
郭宗训刚满四岁,不但聪慧伶俐,还特别有活力,小小年纪这蹴鞠就踢得有模有样,可谓是完美继承了其父的优点。
当今天子郭荣坐在不远处的藤椅上,望着草地上活蹦乱跳的儿子,满脸都是笑意。
年轻从军时,郭荣最擅长的运动便是马球和蹴鞠,他常与李重进各领一队人马驰骋于球场之上。
如今看着年幼的儿子也喜好蹴鞠,郭荣心中甚至欣慰。
符贵妃来到郭荣身后,双手轻轻地揉捏丈夫的肩膀:“陛下心中可舒畅些了?”
这些日子郭荣被禁军中的一干武将,尤其是被赵匡胤气得够呛,甚至气出了病来。
见郭荣整日闷闷不乐,符贵妃提议让郭荣来看看儿子踢球,这招果然奏效。
郭宗训并非符氏姐妹的亲身儿子,不过娃儿刚一出生就被郭荣交给了符皇后抚养。
待到符皇后病逝,符贵妃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抚养郭宗训的重任。
符家姐妹都很清楚郭宗训的重要性,对这小皇子都是视如己出。
“是舒畅些了,那赵二当真是要气死朕。”提起赵匡胤,郭荣又来气了。
符贵妃按在郭荣肩上的双手加重了些许力道:“到了臣妾这里,陛下就莫要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
“好好好,不想这些烦心事了。”郭荣脑袋往后一靠,枕住符贵妃的胸口,闭上了双眼。
揉捏一阵后,符贵妃轻声道:“陛下,训哥儿已满四岁,也该给他找个启蒙老师了。”
郭宗训其实已经受过启蒙教育了,宫里的内侍都是接受过正经教育的,符贵妃也是自幼饱读诗书,给一个四岁小孩启蒙毫无压力。
符贵妃的言下之意,是想让郭荣给郭宗训安排一位朝中大员为师,这样也好早日确立郭宗训皇位继承人的资格。
这年头不设太子是个不成文的规矩,符贵妃就是想让郭宗训拥有太子之实。
郭荣睁开眼,望着蔚蓝无云的天空:“也是,确实该给训哥儿安排个老师。”
仔细思索一阵,郭荣有了人选,他开口道:“就让王着来担任训哥儿的启蒙老师,他现在是翰林学士,由他来当这个老师正好合适。”
符贵妃听到人选,心中一喜,当即回道:“臣妾替训哥儿谢过陛下。”
王着是郭荣在澶州时的幕府旧臣,濠州之战时,就是此人入城接受了濠州守将郭廷谓的投降。
若是王着能成为郭宗训的启蒙老师,那郭宗训的继承人地位自是稳如泰山。
“都是一家人,道什么谢。”郭荣又闭上了眼,他的肩膀能感受到符贵妃手心的温暖,耳边回响着儿子嬉笑声,这种温馨的氛围令他惬意自在,能够暂且忘却烦劳。
享受着家人带来的温馨,在暖融融的秋日阳光中,郭荣沉沉睡了过去,他太疲倦了。
阿爹,阿爹.......
郭荣耳边传来声声呼唤,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面前立着一名身高五尺的半大小子,眉眼间依稀能看出郭宗训的特征。
训哥儿不是才刚满四岁吗?这个叫我阿爹的半大小子又是谁?郭荣满脸困惑:“你是?”
半大小子右手抱着蹴鞠,咧嘴笑道:“阿爹,我是训哥儿啊!你这午觉睡太久,怕是都睡迷糊了。”
“训哥儿?可是...”
还没等郭荣把话说完,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进入他的眼帘,令他眼前一亮,也令他浑身一激。
已逝的符皇后身着清丽的淡粉色长裙,缓缓来到郭荣面前,嘴角泛起令人心醉的笑意:“陛下不会真睡迷糊了?连训哥儿都认不出来了。”
郭荣指着符皇后的脸,手臂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声音也打着颤儿:“你...你是...”
符皇后泫然欲泣:“陛下难道连妾身都不认得了?”
“不,我怎会不认得你...我只是...”
郭荣只觉脑内无比疼痛,他右手用力按住脑门,骤然间天旋地转,一切消失不见。
“不!”
随着一声大喊,郭荣猛地睁开双眼。
符贵妃连忙来到郭荣身侧,关切地问道:“陛下,做噩梦了?”
望着符贵妃与她姐姐三分相似的面容,郭荣知道,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白日梦。
只是梦......郭荣的明亮的双眸逐渐黯淡,他喘了口粗气,吩咐道:“我没事,给我拿点水来。”
符贵妃起身取水,郭荣无力地摊坐在藤椅上,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何等代价,自己都必须在去世前为训哥儿扫平一切障碍,务必要确保他皇位万无一失......
否则......
郭荣不敢再往下想了。
若他最终功败垂成,那等待郭宗训以及另外三名幼子的,只有黑暗无底的深渊。
他不能失败,唯有成功,绝无退路。
......
李延庆进入开封城后,与王延训作别,拍马返回家中。
家中妻妾和谐,铃儿刚生下不久的幼子也依然安康。
与安清念聊了一阵此行的经历,再同桌吃了顿晚饭,天色已然昏暗。
李延庆带着李石打马出门,直奔枢密副使吴廷祚的府邸。
见到了吴廷祚,李延庆对于这几日的朝堂剧变有了更全面的了解。
吴廷祚今年四十出头,身形高瘦,一抹漂亮的黑须长至胸口,乍看之下不似累年征战的武将,倒像个常年坐衙的文官。
“赵匡胤是真与圣上决裂了,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未曾想竟来得如此之快。”
对于朝堂上的剧变,吴廷祚甚是感慨。
吴廷祚在枢密院的地位,与魏仁浦在政事堂的地位别无二致,他虽是枢密副使,但身处正任枢密使王朴的阴翳之下,其实并无多少实权。
如今,赵匡胤这位新晋殿前司主官公然与郭荣决裂、与枢密使王朴打擂台,身为枢密副使的吴廷祚只能在旁观望,毫无干涉的权力。
李延庆恭谨地问道:“枢相以为,此事接下来将如何发展?”
“这个么...”吴廷祚抚着长须,说道:“在我看来,或许最终会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