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侍卫亲军司骑兵整装待发,却少了最关键的那个人。
那便是领军的韩令坤。
张守恩步履焦急地步入偏殿,见郭荣正伏案批阅公文,便轻手轻脚地来到郭荣身侧:“陛下。”
郭荣放下手头公文,转头问道:“韩令坤那边是什么情况?”
张守恩低着头,轻声回道:“陛下,韩令坤病了。”
“病了?”
郭荣面路狐疑之色:“专挑这个时候发病,我看他韩令坤就是不想领兵出征。”
“这个臣也不清楚,不过听说韩令坤从两日前身体就开始不舒服,昨夜彻底病倒,据说是染上了风寒。”张守恩也是有一说一,不隐瞒也不删减,听到啥就说啥。
“这韩令坤,难道是要抗旨?”郭荣的火气又上来了。
之前韩令坤公然顶撞,就已让郭荣怒火中烧。
若非郭荣对韩令坤仍有情谊,否则韩令坤当时就得被他免职。
而今,韩令坤好巧不巧,恰好就在出征的前一天病倒。
郭荣怀疑,这韩令坤莫不成是要利用自己对他的情谊,有恃无恐地欺君罔上不成?
如今之局势,审讯韩伦已是大势所趋,郭荣要想整顿洛阳风气,就必须拿下这韩伦。
让韩令坤领兵去河北防备契丹,一方面北边确实需要一名大将领兵坐镇,另一方面郭荣也是想保一手韩令坤。
而且将韩令坤调离开封,也更方便朝廷审讯韩伦。
张守恩见郭荣动怒,当即谏言:“陛下,依臣之见,不妨派医官去韩令坤府上替他把把脉,其一可以宣扬陛下爱臣如子,其二也可看看这韩令坤是否真病了。”
郭荣一听,觉得这法子可行,当即下令:“去将马道元叫来。”
此时,负责皇家医务的衙门名为翰林医官院。
医官院的主官,名为翰林医官使。
在医官使之下,则是诸位翰林医官。
马道元正是翰林医官中的一员,颇得郭荣信任。
在淮安时,也正是马道元负责皇后符氏的病情。
虽说符氏不幸崩逝,郭荣对马道元的信任却是丝毫不减。
如今要派御医去查验韩令坤的病情,郭荣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马道元。
过了一阵,穿着身红色官袍的马道元,疾步进到偏殿中。
翰林医官只是个七品官阶,本来只能穿绿色官袍。
马道元由于有郭荣的破格赏赐,故而能着五品官才能穿的朱红色官袍。
在马道元躬身行礼后,郭荣开门见山地问道:“韩令坤自称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你怎么看?”
马道元五十出头,在翰林医官院当了二十多年医官,对政治很是敏感。
结合近日京中的诸多传闻,他很快就猜到了圣上此问的深意。
作为医者,马道元不相信韩令坤在这短短几日就会因风寒卧床不起。
背后,必有隐情。
但马道元又不敢将话说太死,只好回道:“这几日天气骤凉,确有染上风寒的可能,但韩使相身强体壮,不至于如此脆弱,具体详情,还需臣仔细诊断方有定论。”
“那你立刻去一趟,务必要替朕给韩令坤好好把脉。”若非不懂医术,郭荣恨不得自己去韩令坤府上一探究竟。
马道元得令之后,提上药箱,立刻骑马赶往韩家。
作为医者,马道元深知强体健身之妙,年过五十还能维持匀称挺拔的形体,走起路来健步如飞,骑马赶路更是不在话下。
一刻钟后,马道元便来到了韩府门口。
随韩家老仆进入韩府后,一路上看着往来侍女仆役愁云惨淡的神情,马道元就知道今日这事绝不简单。
难道,韩令坤真染上了风寒?有这么巧么?
马道元的这个疑惑,在进到韩令坤的卧房后,很快便有了答案。
宽大奢华的卧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韩令坤躺在紫檀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羽毛被子,双眼紧闭,似已入眠。
看着韩令坤在睡梦中露出的痛苦神色,老仆带着哭腔道:“马医馆,我家郎君昨夜一夜未眠,今早请了郎中诊治,刚刚才服药睡下,还请马医馆莫要吵醒我家郎君。”
马道元取下斜跨的药箱,放在身旁的茶几上,安慰道:“放心,本官只是替韩使相把把脉,老丈若是觉得不妥,可在旁看着。”
很快,马道元搬了圆凳坐到床前,不着急把脉,而是先观察韩令坤的面色。
所谓望闻问切,看面色是四诊的第一步,而把脉是最后一步。
仔细看去,韩令坤一张黑脸透着病态的深红,两瓣厚嘴唇多处龟裂,既是在睡梦中呼吸也相当急促,这些都是染上风寒后的典型症状。
若是放在往常,看到患者这等症状,马道元当场就会断定此人染了风寒。
不过面色能够伪装,更何况韩令坤又是在这等微妙的时刻突然病倒,马道元当然要替韩令坤把把脉,方能下定论,
面色虽可伪装,脉象却骗不了人。
马道元抬起右手深入被中,很快就找到了韩令坤的左手手腕。
左手脉搏代表心肝肺,风寒的根源在肺部,马道元当然要把左手的脉。
站在马道元身后的老仆,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被中的起伏。
马道元的食指刚搭上韩令坤的手腕,他的眉头就随之皱起。
脉象浮紧,实在太像染上风寒的脉象了。
所谓脉象浮紧,指的是脉搏轻浮无力,但跳动频率超过正常速度,这便是染上风寒时的典型脉象。
这韩令坤还真染上风寒了?
马道元有些不信。
但当马道元一连把了三次脉,得到的都是同一脉象后,他也不得不相信,韩令坤是真的染上了风寒,而且病得不轻。
马道元从凳上起身,刚一回头,老仆的面色就恢复如初。
自己莫不是看走眼了?这老仆方才好像有些紧张?算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得赶快回宫禀告圣上......马道元心中思绪一转,替韩令坤留下副药方,以及几样名贵药材,便匆匆离开了韩府。
这韩府处处透着诡异,马道元一刻也不想久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