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草地上,一只肥硕的黄皮狍子正在低头啃食着杂草。
殊不知,锋锐的箭簇早已瞄上了它。
李延庆张弓搭箭,视线紧紧锁住狍子,扣住箭矢的右手正要松开,身后却突然传来韦五的呼喊。
“李御史,李御史......”
狍子听到声响,停止了啃食,机警地抬起头。
李延庆见状,当即松手。
箭矢如惊雷般直射狍子,但狍子早已反应过来,侧身躲开箭矢,接着轻巧一跃,钻入旁边的灌木丛中,随着一阵簌簌声,很快消失不见。
李延庆不爽地放下弓,心中暗道:不是都说傻狍子么?这狍子怎这般机敏?
身后,马蹄声愈来愈近,李延庆收起长弓,回头一看,正看到韦五驱马上前,身旁还跟着李石。
李延庆狩猎的林地,位于前些日子柴守礼赠送的那片山林。
今日早上,韩伦派人邀李延庆出城狩猎。
李延庆便提议来自己新得的这片山林,韩伦欣然应允。
不过骑马到了地儿后,韩伦就气喘吁吁再也挪不动了,找了片树荫躺下休息。
打猎只是借口,大病初愈的韩伦不过是想出城透透气罢了。
洛阳城里的满城风雨,早已将韩伦压得喘不过气来。
以韩伦那肥硕的身躯,打猎也只是徒增笑话。
李延庆倒是兴致满满,将韩伦一行安置妥当后,便领着李石等亲卫一头扎进了山林。
韦五停在李延庆面前一丈远,拱手道:“李御史,在下有话想与你说。”
这韦五,不守在韩伦身边,独自一人入林来寻我,到底所为何事?李延庆暂且按下心中疑惑:“你说便是。”
韦五转头看了眼牛皮糖似的李石,又转头看向李延庆,回道:“此事颇为机密,在下想单独与御史说。”
自入林以来,李石就一直跟在韦五身侧,并时刻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韦五。
这让韦五很不自在。
李石是我的亲信,你直说便是...李延庆本想如此回答韦五,但转念一想,还是吩咐李石道:“你先退下。”
李延庆觉得,韦五这般神神秘秘的,可能真有什么机密。
见李石消失在一颗大树后,韦五终于开口:“李御史,我家阿郎近来有些不对劲。”
韦五很懂分寸,依旧与李延庆维持着一丈的距离,且腰间并未悬挂兵器。
李延庆闻言,心中疑惑更甚,略感好奇地问道:“不对劲?如何不对劲?是因失忆而起的么?”
“可能与失忆有关系......”韦五有些拿捏不准。
这真是愈来愈奇怪了......李延庆驱使坐骑往前进了两步:“不论如何,你先说来听听,我才好为你分析。”
韦五迟疑了一阵,方才说道:“最近这几日,阿郎总对在下念叨着,要在下去刺杀那窦仪,这如何能行?在下便一直拖着,可阿郎却逼迫愈甚,在下实在拗不过,想请御史帮忙开导一番我家郎。”
韩伦想刺杀窦仪?这可真是胆大包天,他难道不清楚,若是窦仪真死在了洛阳,他韩伦也难逃一死么......李延庆心中冷哼一声,脸上依旧平静,问道:“你为要与我说这些?”
“阿郎对御史颇为信任,在下以为,唯有御史能劝住阿郎。”韦五这理由倒也勉强站得住脚。
李延庆却推脱道:“韩司马个性倔强,我又人微言轻,我劝说不一定有用,且论信任,韩司马应当更为信任柴国舅,你应该去找柴国舅商量此事。”
天若让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若韦五所言为真,那韩伦此刻怕是已处在疯狂的边缘,劝说必然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而且算算日子,开封的穆义应该已经将谏书投入谏匦,朝廷对韩伦的审讯即将到来。
韦五见李延庆并无劝说之意,脸上露出焦急之色:“在下也不是没想过去找柴国舅,只是柴国舅对我家阿郎近来有些疏远,在下实在是不好上门求助。”
柴守礼当然要疏远你家阿郎,毕竟明眼人都知道你家阿郎蹦跶不了几天了,也就我,为了套取情报......李延庆嘴角泛起微笑:“那我一会去找你家阿郎聊聊。”
韦五郑重抱拳:“御史仗义,在下先行谢过御史!”
正当韦五调转马头准备离去时,林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来者是韩伦的一名亲信,特意入林来寻李延庆与韦五。
“李御史,韦五兄。”亲信滑下马,对两人依次行礼:“阿郎现在心急如焚,还请二位速随在下去见阿郎。”
李延庆已经猜到了韩伦心急的缘由,对韦五提议道:“那我们这就去吧。”
一行人很快走出林地,来到韩伦休憩的大树下。
树下铺有地毯,韩伦在地毯上焦急地踱步。
见李延庆等人到来,韩伦连忙迎上前来,带着哭腔:“李御史!”
这韩伦,是越活越回去了,活像个无理取闹的熊孩子,这也是失忆的影响么.......李延庆翻身下马,脸上维持着微笑:“韩司马,究竟何事如此着急?”
韩伦哭丧着脸:“唉哟,李御史,你是不知道,那万恶的窦仪,竟然指使人在开封弹劾我,听说朝中要开三司推事,还要将我召入开封受审!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韩令坤从开封发来急信,称朝廷即将召开三司推事审理韩伦一案,届时将会派天使来洛阳提韩伦进京受审。
韩伦看过信后,心生惊惧,立刻派亲信请李延庆过来议事。
李延庆大义凛然地右手一挥:“清者自清,这有何可惧?若是朝廷真要召司马入京,那司马便是去一趟,又能若何?”
可韩伦却不敢接这话。
他如何能厚着脸皮称自己清者自清?
谏匦上书的是穆家儿子穆义。
而穆家正是他韩伦下令灭掉的!
韩伦低着头沉吟一阵,回道:“御史说的确有道理,只是窦仪背靠范质,开封是他们的地盘,我若是去了开封,那岂不是白的都能给他们说成黑的了?”
李延庆的表情霎时精彩起来:“司马的意思,莫非,是要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