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寒风呼啸,凤鸣馆的朱红色大门突然大开。
吕端披一领貂皮裘衣,骑一匹高大灰马,从馆内出来,面色虽显疲惫,精神却很是亢奋。
“成了!只要协助冯少卿和尹祭酒做成这件事,直院的位置就会落到我的头上!到时候,地位权力应有尽有!还能让那些瞧不起我的鸟货们目瞪口呆!”
吕端想到此,兴奋地抽了一鞭,胯下灰马吃痛之下一声嘶鸣,载着他飞驰而去。
离凤鸣馆不远的一处屋檐下,探出一个身影来,正是开封办事处的乌衣卫邓二。
邓二万万没想到,吕端竟然敢在深夜的开封城里纵马狂奔,现在他是彻底追不上了。
“既然如此,那干脆不追了,我就在这凤鸣馆外再盯上一阵子,让吕端府外的弟兄去监视好了,反正都这么晚了,这吕端应该也不会再去别的地方......”
“上头吩咐过,要彻查与吕端有往来的人员,这凤鸣馆里的妓女也与他有过往来,虽然我的任务不是这个,但多盯一阵子总是不会出错的......”
“要不等三更天的时候,我再翻墙进去看看,也好给上头一个交代......”
邓二嘿嘿笑了一声,缩回了屋檐下的阴影之中。
开封办事处共有十名乌衣卫,其中四人出城去追踪苗三一伙,两人按照李延庆的命令去彻查吕家,目前只余两人监视吕端,剩下的两人得居中传递消息。
“回头得让队长和上面反映一下,我们这开封办事处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啊,至少还要再加五人,不,怎么说也得十人才行...要不然我这一天也太辛苦了,连去小甜水巷消遣的时间都没有,而且上面要是再加派新任务下来,我们也很难抽调出人手......”
邓二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颊,脑海中胡思乱想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凤鸣馆的大门。
凤鸣馆,一间温暖如春的淡雅卧房内,冯吉身着白色的丝织交领汗衫,露出大半削瘦的胸膛,躺靠在一座榆木卧榻上,正就着烛光翻看一册泛黄的古书。
秦蕊端着一只精致小巧青花碗,娉娉婷婷地来到冯吉的面前。
“这是奴家刚刚蒸好的燕窝银耳羹,郎君趁热吃了吧。”
“嗯。”冯吉放下书,打量了只着淡粉色抹胸的秦蕊一眼:“穿上衣服,莫着凉了。”
“是~”秦蕊撇了撇樱唇,拖长了音调,将瓷碗放到了卧榻旁的矮几上,取来一件薄如蝉翼的丝衣披上。
冯吉舀了一小口羹汤饮下,余光瞄见秦蕊暴露的着装,眉头微皱:“你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再穿件厚点的。”
“呆子!痴人!我在自己的家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秦蕊当然不敢这么说,只能在心里悄悄地埋怨几句。
秦蕊不情不愿走到梳妆台旁,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淡红色的对襟直领褙子套在身上,右手拔下头上的碧玉发簪,左手在脑后一拢,青丝如瀑,转过身妩媚含笑:“这样总可以了吧。”
冯吉放下调羹,仔细地端详着秦蕊:“勉勉强强吧。”
“今日已晚,郎君,就留在凤鸣馆过夜吧。”秦蕊樱唇轻启。
“不了。”冯吉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家中的妻子最近怀疑他在外养了小妾,他每晚都得回家过夜。
虽然冯吉不喜欢父亲给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形式上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冯吉对秦蕊招了招手:“过来吧,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又要谈正事了,这大好的夜晚,你就非要谈正事吗?秦蕊却不敢抱怨,步履轻盈地走到冯吉的身边坐下。
“我之前吩咐你招揽探子,你办得怎么样了?”冯吉目不斜视地盯着秦蕊的秀目,丝毫不在意秦蕊刻意露出的洁白大腿。
“有招到那么两三人,可是奴家囊中羞涩了。”秦蕊嘟着嘴:“郎君之前允诺过的卖书款迟迟未到,奴家纵有万般本领,也施展不开啊。”
“圣上前些日子去国子监巡视,有些事情不得不缓下。”冯吉的语气中有一丝无奈:“十日前才恢复正常,我已让麾下的两家书铺在帮着卖,明日或者后日就能将钱运到凤鸣馆来。”
秦蕊嫣然含笑:“那奴家就安心了。”
“对了,你与我说说,你打算如何招募探子?”冯吉转过头,端起尚未喝完的燕窝银耳羹。
“奴家的计划说来简单,那就是找现成的探子......”
凤鸣馆外,依旧在寒风中监视着凤鸣馆的邓二抽了抽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啊--嚏!”
“还好自己反应快,用手捂住了鼻子。”邓二用袖子抹了抹鼻头。
此时,凤鸣馆大门洞开,两头老黄牛拉着一辆大车从门内缓缓步出。
“什么人啊?还有坐牛车逛妓馆的。”邓二低头啐了一句。
在开封城里通常只有运货的车夫才会用牛车,邓二觉得有些古怪。
“都这么晚了,我就跟在这牛车的后头,离开右二厢好了,嗯,兴许这牛车里的嫖客与吕端有关系呢?查出来应该也能交差......”
刚才郑门城楼上的更夫敲响了一下铜锣,意味着到一更了。
“等离开了右二厢,我必须得去小甜水巷一趟,只有女子柔软的胸怀,才能温暖我冰冷的心肝呐......”
邓二双手拢在袖子里,悄然跟在了牛车的后头。
......
李延庆早上刚起,铃儿已经候在了床头:“郎君,方志和正在院外侯着,说是有要紧事。”
“叫他进来。”李延庆抬手抓了抓头皮,昨夜里看书到深夜,头发没洗就睡了,有些痒。
“长头发真是不方便,每次洗都要花掉两刻钟。”李延庆趁铃儿出去,低声抱怨了一句。
未多时,方志和就独自进到屋中来:
“郎君,昨夜吕端从凤鸣馆出来后,负责监视的弟兄有些懈怠,没能跟上,不过按照时间推算,吕端出来后就径直回吕府了,并未去其他地方。”
李延庆将枕头支起来,靠在上面:“懈怠的弟兄你和他好好谈谈,别骂他,我明白,最近开封办事处的工作压力有点大,我今日就叫张正再安排五名乌衣卫过去。”
方志和回道:“是,在下也没骂他,弟兄们这些日子里都挺辛苦的。”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延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是这样的,那个弟兄虽然没能跟上吕端,但他在凤鸣馆外又盯了大半个时辰,见到一辆牛车从凤鸣馆出来,他一路跟着这牛车,最后进到这右一厢来了。”
右一厢?这不就是李府所在的区域么?这牛车里的人地位不低啊,李延庆当即问道:“这牛车最后进的哪家的府邸?”
“是王朴,王宰相家的隔壁,看门牌,是姓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