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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转眼间来到大周已有快半个月了。这些天来,李延庆基本都待在自己的小院中,吃了睡睡了吃,饭后偶尔下床散散步,闷了就从书架上取本书翻翻,时常还和丫鬟聊聊天。

一是为了努力熟悉这个时代,二也是确实受伤不轻。陈郎中每日都来把脉一番,在几个丫鬟的悉心照料下,李延庆的身体好得很快,对于自己的身份,对于府上的其他人也愈发熟悉了。

此时正值八月初的午后,宋州州治宋城县,也就是后世的商丘,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天气相当炎热。

当然炎热的天气对于李延庆来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午后的树荫下,一颗从井水中捞出来的西瓜,便能驱散八月的炎气以及午睡后的倦意。

但无论是清甜可口的西瓜,还是习习凉风,都无法驱散李延庆心中的烦闷。

今日得空,李延庆决定理一理自己的现状。努力发掘脑海中烦乱的记忆,却发现这李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是危机四伏啊!

首先,先帝郭威篡位时,所有亲儿子都死于后汉皇帝之手,自己的父亲李重进是郭威姐姐的儿子,算是存世和郭威血缘最近的男性了。

如今身兼侍卫亲军司马步军都指挥使,以及宋州归德军节度使两职,可谓是位高权重。

而当今皇帝乃是郭威的妻侄兼养子郭荣,论与郭威血缘亲疏,比起李重进可谓是差了不少,皇位最终却到了郭荣的头上,若说郭荣不猜忌李重进,显然是不可能的。

况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若是加上自己后世的记忆,未来将会篡位的赵匡胤才是李家最大的威胁!以李重进和郭威的血亲关系,若是皇位被老赵家获得,老赵能留李重进和李家么?

想来想去,李延庆越吃越郁闷,甘甜的西瓜进了嘴里,感觉索然无味。本以为穿越成了豪门之子,能够过一把当衙内的瘾,没想到却是如此危局,贼老天果然没安什么好心啊。

伸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李延庆看见自己的丫鬟铃儿从院门进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满脸泪珠,走路都歪歪扭扭的。

“怎么了啊?”李延庆开口问道,虽然眼前哭泣的少女是很惹人怜,我也就刚穿越来那天无意识摸了一把,咋就无端哭起来了呢。

铃儿身体轻轻颤抖着,扎着双丫髻的秀首低垂着,两眼通红,似是没有听到李延庆的问询。

“能听见么?”李延庆起身,伸手在铃儿眼前一阵晃悠,她终于回过神来。

“啊!郎君,我,我...”铃儿终于回过神来,察觉到了自己在郎君面前的失态,还挂着泪珠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李延庆将铃儿的窘态看在眼里,轻言安抚道:“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郎君,郎君请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啊,我爹爹他是无辜的啊!”说着说着,铃儿的眼泪又像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的,令李延庆摸不着头脑。况且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李延庆认识铃儿加起来才不到二十天,实在谈不上熟悉。

“你且从头说来。”事儿看起来有些麻烦,李延庆打算先问清事情的原委,谨慎些总归是好的。

铃儿用裙袖擦了擦脸,止住了眼泪,哽咽着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铃儿的爹姓任,是宋州虞城县的一名里正,负责金胡里一百二十户人的税收和治安。

今年金胡里不少里户欠了夏税,铃儿的爹要补齐欠的二百多贯。再加上夏季少雨,秋收眼看着也要少于往年,不但没法补上夏税的窟窿,说不定还要贴钱,任家眼瞅着就要倒了。

铃儿话语断断续续的,再加上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李延庆听得是头晕脑胀,怎么金胡里的里户欠了税,里正要补啊?逻辑有点不对啊,不应该是里户补交么?

“慢着慢着。”李延庆出言打断了铃儿的述说:“总而言之,就是你家欠了税款,要补二百多贯呗。”

看着铃儿涨得通红的脸蛋,李延庆摸了摸后脑勺,自己对这种哭泣的少女毫无抵抗力啊。

“放心,我不会放任不管的。二百多贯而已,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先下去歇会,平复下心情。瞧瞧你的脸蛋,都哭花了。”

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渐渐远去,李延庆轻轻叹了口气。虽说铃儿这番意图过于明显,但豆蔻年华的少女应该难有深沉心机的,当是真情流露。

况且这半月来,铃儿照料自己也算是尽心尽力,自己穿越过来这些天,算是自己最亲密的人了。

不过李延庆对于铃儿的家庭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对于这奇特的税收政策,身体的记忆也是毫无有用的信息。

因此李延庆打算先去问问对于这些应当都很熟悉的人,也就是掌书记吴观。身体的原主不过也就十五岁,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相当的模糊且充满着主观的臆断。

李延庆自己原本是世界观健全的二十一世纪青年,已经到了这个世界有半个月了,是时候主动获取信息了,坐以待毙并不是李延庆的习惯。

宋城县内的归德军节度使府衙历经多代节度使修筑,占地百亩,房屋百间,墙高一丈多,内部亭台楼阁,花园水榭,演武校场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能容纳数千士兵的兵营。若是战时外城已破,还可作为内城御敌。

不过自朱温篡唐之后,中央不断削弱节度使的权力,如今五代已到最后一代后周了,节度使的权力比起晚唐已是小得可怜了。

节度使府衙的人数自然也是越来越少,到如今大部分庭院,以及校场兵营都已废弃。

行走在寂静空阔的节度使府中,李延庆默默回想着脑海中的这段历史。

想来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也是一个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若是没有五代这持续半个多世纪的削藩,北宋哪能这么轻松地就解决节度使问题呢?

走了有一刻钟,李延庆才走到府衙东南角的官衙,节度使府的大部分官吏皆于此处理政务。如今节度使李重进在京未至,政务都决于判官,掌书记以及推官之手。

找了个皂衣小吏问明掌书记吴观所在,一身白色锦衣的李延庆便施施然走进吴观办公的厢房。

“三郎今日怎的来了,不是嘱咐过你好好养伤么?”吴观在小吏的提醒下,抬头看到李延庆的到来,略带斥责地说道。

“学生身体有所好转,便闲得坐不住了,府中又没其他人,便想起到老师这来看看了。”李家如今就李延庆一人在宋州,其他人会在下月随李重进赴任,故而李府中除了李延庆就是些丫鬟,厨子之类的下人。

李延庆在吴观的带领下,来到屋内里间。吴观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再加上是李延庆父亲的属官,虽说是李延庆的老师,但在吴观刻意营造下,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像朋友。

这些天吴观每日都去李延庆院中看望,加上李延庆对记忆的反复参详,倒也和吴观很是熟稔了。

两人相对而坐,自有小吏送上由甘草所制的凉茶。李延庆拿起茶碗喝上一口,问道:“学生听说今年宋州夏税有所亏欠,此事当真么?”

“哦,三郎竟对此事感兴趣么。”吴观听言略微一惊。

“只是听府中下人聊天时提到过,家父目前仍在京中,学生有所听闻,自当略微了解下。”李延庆早有准备,自是滴水不漏。

吴观放下茶碗说道:“倒也确有其事,不过此事说来就有些复杂了。”

“还请老师细说。”这些天来,李延庆知晓掌书记的职权并不大,吴观因此很是清闲,每天都有空去自己院子探望,倒也不怕因此耽误吴观的公事。

“此事嘛,得从前任节度使说起了。”吴观思考片刻后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