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这么一问,满殿皆惊。
张老太医信誓旦旦地说两血相融为至亲,反之则没有血缘关系。
她当初就拿自己的血同皇帝的放在一起试,两人的相融了,那她岂不就是公主?
可她明明是长宁侯府秦二爷的女儿啊!
殿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皇帝头疼不已,又是皱眉又是抬手扶额的。
殿内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跪在地上的谢无争抬眸看着秦灼,清澈如水的眸子里满是惊诧。
秦灼对上他的视线,给他一个“有我在,你什么事都不会有”的眼神。
谢无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有些柔软起来。
秦灼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姑娘。
她性子有些轻狂,行事嚣张。
好像永远不惧风浪,想做的事谁无法挡。
却总是为他保驾护航。
过了片刻。
秦灼见众人还是都不说话,当即又道:“还是说这个法子其实一点都不准?”
张太医脸色微青,颤声打断道:“这法子沿用了几百年,怎么可能不准?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混淆视听!”
“你非说这法子准的话。”秦灼就等着这殿内的有心之人露出破绽来,她见张太医已然沉不住气要露马脚,不紧不慢地继续搅浑水,“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的血怎么就同皇上的血相融了?”
“这、这……”张太医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望向了皇帝。
皇帝低头重重地咳了几声。
一众大臣里有人开口道:“秦大小姐同秦二爷非但相貌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性情更是天差地别,我瞧秦大小姐这眉眼还真隐约有点皇上年轻时的影子……”
“我瞧着也有点像!”
一众大臣们闻言,纷纷打量起秦灼的长相来,先前不说她跟皇帝年轻的时候有点像没人会往哪儿想,现在这么一提,个个都说像。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件事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秦向远当年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童男子,是当时所有王孙公子之中唯一一个到了十九岁还不曾碰过女子的,十七年前他忽然失踪,十七年后又忽然回来,而且还带着一个十七岁的女儿,这事本身就不对劲啊!”
“这女儿是他失踪前就有的?还是失踪之后有的?!”
“若是失踪之后才有的,女子十月怀胎才生产,她女儿最大也只能是十六岁。若是失踪之前就有,这偌大个京城,怎会无人知晓?”
“秦向远失踪之前不可能有女儿。”安石毅拍着胸脯保证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他十九岁的时候连个姑娘的手都没摸过,他说他喜欢的姑娘瞧不上他,还很是消沉了一阵子,拉着我喝闷酒都不许叫歌舞伎。”
荣国公年轻的时候,和秦家二爷一起坐皇帝的伴读,朝夕相处数年,他都这样说了,众人也就不再存疑。
可这样一来,秦灼的存在就越发显得不合常理了。
殿内众人议论纷纷。
安贵妃琢磨了半天,自言自语一般道:“秦二爷是皇上的伴读,若秦灼不是他的女儿,难道是他帮皇上养女儿?”
萧婷一听,惊诧地大声道:“秦二爷这么多年都在帮父皇养女儿?”
安贵妃原本是自己在琢磨事儿,忘了边上还有个咋咋呼呼的三公主在,当下想捂住她的嘴也来不及了,只能狠狠地给萧婷使了个眼色,让她闭嘴。
三公主也委屈得很。
实在是今日之事,一件比一件令人匪夷所思,不能怪她如此吃惊。
“其实这样也说得通。”冯河缓了好一会儿,才在旁人的搀扶下站稳了,再次开口道:“秦向远当年是皇上伴读,最心腹之人,若是在宫外养了美人有了身孕让他照看着也不奇怪。”
有人不赞同,直接反驳道:“若是皇上在宫外养的人有了身孕,何不接进宫养着?还要让秦二爷照看?”
问这话的是个直性子。
殿中几个养了外室的大臣假咳的假咳,扭头的扭头。
冯河道:“梁大人是这几年才调到京城来的,不知先前那位谢皇后还在时,手段凌厉,眼里容不得沙子,连皇上都要避其锋芒……”
在场见过谢皇后的人都知道,这所谓的避其锋芒真的已经很给皇帝留脸了。
说真的,要是皇帝在外头养了人,有了私生女让秦怀山养着,这事反倒不奇怪了。
秦灼没想到这些人为了咬死大殿下不是皇帝亲生的,竟然宁可把她说成是皇帝的女儿。
她都快气笑了。
皇帝重重地咳了两声,忽然开口道:“当年好像是有这么一桩事。”
这话,简直是直接承认了秦灼的身份。
一众后妃们都惊呆了。
萧婷和萧雅瞪大了眼睛看着秦灼,谁能想到这伴读转眼就变公主?
秦灼怒极反笑,“好像?”
“十七年,太久了,朕记不太清。”皇帝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来人,去请秦二爷过来,今日就当众把话说清楚。”
“是,奴才这就去请秦二爷。”李公公领命,带着两个小内侍去了。
高妃却在这时开口道:“秦二爷受伤昏迷多时,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这殿中不是还有一个知晓秦灼根底的么?皇上何不问问他?”
皇帝闻言,这才想起来殿内还有这么一个人似的,喊了声,“晏爱卿,你跟秦灼从前有过婚约,又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知道的应该比旁人多些,说说吧。”
晏倾应声上前。
他面色苍白,眼下青黑,一看就是没歇息好,还冻着了。
秦灼暗暗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晏倾却看也不看秦灼一眼,嗓音清冷道:“十七年的冬天,秦二爷当年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秦灼来到永安,后娶妻容氏,一起抚养秦灼,此事在永安城并不是什么秘密,但秦灼究竟是不是秦二爷亲生的,这只能问秦二爷本人。”
他说话时半点情绪也没有。
像座有问必答的玉雕像。
皇帝倒是很喜欢晏倾这样,他瞧着他们三人在一处,神态各异就呼吸顺畅了许多。
一众大臣嫔妃们三三五五地聚在一起议论,后妃们议论这秦灼八成就是秦二爷帮皇帝养的女儿。
大臣们纠结这大殿下不是皇上的儿子,又是谁的儿子?怎么就成了皇长子?谢皇后亲自教养了十几年,究竟知不知情?
这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冯河道:“这秦灼是不是皇上的女儿这事可以暂且放到一旁,当朝皇长子不是皇上所出这事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如此荒诞之事,老臣历经两朝,简直闻所未闻。”
几个中年连声附和说:“皇子将来是要继承大统的,此事半点也含糊不得。”
“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秦灼原本是想以合血法根本没用来救无争,谁知这狗皇帝和见风使舵的大臣们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颠倒黑白,竟然要直接认下她这个女儿。
晏倾也不说话。
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
她若救不了谢无争,以无争的性子,就只会任人鱼肉了。
秦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想更好的应对之策。
就在她沉思苦想之时。
高妃忽然接了大臣们的话茬,“我听闻谢皇后在时,十分关爱萧澈,做母亲的都知道,对自己孩子和对别人的孩子是绝对做不到一视同仁的。萧澈是她生的,应该不会有假,至于生父是谁,就不没人知道了。”
高妃身边的嬷嬷立马接话道:“难道说萧澈是谢皇后与人私通所出?”
殿中众人一时间全都静了下来。
谁也不接高妃主仆的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持。
“怎么了?”高妃见势不对,有些尴尬地看向众人,“可是我说错什么了?”
谢无争沉声道:“诸位有什么手段尽管冲我来,辱我母后,当真不怕日后黄泉路上无颜相见?”
大殿下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这些年也就这会儿说了句重话。
就算是想借机踩他一脚的大臣,想起当年文成武德的谢皇后,也不敢说出她同人私通,弄个私生子出来顶着皇长子的名头养大这样的事。
偏偏高妃没见过谢皇后,全然不知道那人当年风姿。
她只知道眼下只有这个皇长子是自己儿子成为储君的绊脚石,只要除掉他,萧临日后就前途坦荡,至尊至贵。
高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她敢和人私通生出你这么个孽障当做皇长子养,若说无颜同人相见也该是她无颜才是!”
谢无争袖下的手收拢成拳,就在他忍不住要动手,秦灼深吸了一口气要张口怼这个高妃的时候。
秦怀山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阿灼确实是皇上的女儿。”
声未落,秦怀山已经被李公公和另一个小内侍扶着入殿而来,众人闻声望去。
秦灼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家爹爹身上。
秦怀山一边走,一边继续道:“萧澈也绝非皇上亲生之子。”
他简直一句一惊雷,明明身体虚弱至极,却依旧字字清晰:
“因为当年谢皇后生的根本不是儿子,而是女儿,阿灼乃皇上与谢皇后所出,真正的大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