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猛地被推开,潇潇风雪随之而入。
初五瞬间炸毛,朝来人扑了过去。
后者一惊,连忙侧身避过,慌忙朝里屋来,看见秦灼就开口道:“我是你岳父!”
花辞树疑惑极了:“什么?”
秦怀山满脸震惊:“什么?!”
来人二十出头的样子,侍卫打扮,长相极其普通,放到人堆里完全找不出的那种。
秦灼看见他,完全没印象,又听其自称岳父,就更懵了: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她这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来人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连忙又解释道:“不是……我假扮过你岳父……那时候你说你是顾公子,我、我是风千面。”
风千面带着人皮面具这会儿也不方便摘下来,为了混入侍卫堆里用了变声的药,他生怕秦灼不相信自己,都急得嘴瓢了。
“风千面?”秦灼正说着话,就看见初五扑向了风千面。
她连忙伸手抓住了初五的衣领,“别闹,继续睡你的去。”
初五挣了两下,没能挣脱,就默默把手收进了袖子里,开始装乖。
秦灼见他不再张牙舞爪的,就松开了他的衣领,转而朝风千面道:“你方才说什么?大殿下昨儿还好好的,怎么会忽然出事?”
她自打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风千面,也知道这人一直都在伪装成各种身份为无争做事,这次不知怎么的,竟跟着来了这里。
“皇帝醒了。”风千面心里急得很,直接挑重点讲:“可张太医说皇帝想要痊愈,须得用他祖传的灵方,而那灵方要用至亲之血入药,还必须得是皇子的血……”
秦灼只听到一半就觉着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当即追问道:“然后呢?”
风千面道:“然后那个张太医说为了万无一失先取了大殿下的血和皇帝的血放入同一碗水里看看是否可用,结果两滴血不能相融……”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不得不停下来先换一口气,“殿中众人都说若是亲生父子,两人的血是一定会相融,不能相融的话,大殿下就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
“可笑至极。”秦灼第一反应就是皇帝脑袋被门夹了。
第一,所谓要以至亲之血入药的灵方真的有用吗?也不怕吃死人!
其二,尚有别的公主皇子在,怎么就只取无争的血,取就取了吧,偏偏还不能相融?
难道要说当朝大殿下是当初的谢皇后跟别人生的,皇帝戴了十七年的绿帽?
简直不知所谓。
她强压着火气,问道:“现在是要如何?难道就因为血不能相融,就要大殿下的命不成?”
风千面道:“我来时殿内众人已经闹起来了,十之有七要立即发落大殿下,余三俱不吭声。你比我聪明的多,快想想法子,怎么才能救大殿下?”
秦灼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法子。
君要臣死,父要子亡,真真是这世上最不讲理的恶毒事。
前世无争在北漠也是接到了皇帝的圣旨才黯然赴死的,秦灼一直以为今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无争就不必再重蹈覆辙。
谁知转了这么一大圈,皇帝竟还提前要无争死。
皇帝这么做究竟是图什么?
难道无争真的不是他亲生儿子?
她这样想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看向花辞树,沉声问道:“两人的血不能相融,就真的不是父子吗?”
花辞树思忖了片刻才道:“听他方才所说,那位太医取了两人的血应当是在做合血法,就是俗称的滴血认亲。”
他说:“这法子从古至今用的人不在少数,但此法并不靠谱,两人无论是不是血亲,其实血都会相融,想让两人的血不相融,反倒要费些心思。”
问对人了!
秦灼知道花美人医术高明,在这种事上必然比别人知道的多,当即又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那碗水里动了手脚?”
“未必是水。”花辞树道:“我曾在一位医者的杂记里看到过,若将把盛水的碗提前放在冰雪里,再加水,将血滴入其中,则任何人的血放到一起都不能相融。”
秦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风千面义愤填膺,“我就知道他们忽然唱这一出没安好心!皇帝受伤昏迷这么久也未必是真的,八成是关起门来琢磨怎么要大殿下的命呢!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
三人说着话,谁都没有注意到榻上的秦怀山脸色变了又变。
秦灼听花美人讲了这些,心中已经有了一些底,当即走到榻前同秦怀山道:“爹爹,大殿下出了事,我得赶紧过去帮他解困。你先躺下好好歇息,有什么话都等我回来再说。”
“阿灼!”秦怀山拉住了她的衣袖,“不行!你现在不能去,我要说的事很重要、很重要……”
他说着,忽然又头疼起来,只得先松开秦灼的衣袖,用手抱着头,痛苦至极,还不忘跟秦灼说:“你别去……别去!”
“花……”秦灼开口就想喊花美人,刚开口说了一个字。
花辞树便上前来,“你自去做你的事便是,这里有我。”
“多谢。”秦灼道了一声多谢,又看了秦怀山,便转身往外走。
“阿灼……”秦怀山还想喊住她。
花辞树取出一根银针来,扎入了秦怀山头顶的穴道。
后者登时安静了下来。
花辞树温声道:“秦叔要平心静气,你头上有伤,不能思虑过多,还是先歇歇吧。”
秦怀山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秦灼出门而去,满眼焦急之色。
花辞树又道:“秦灼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她要做的事,庞然拦也拦不住,不如由她去。你先静静心,待会儿我为您施针,有什么话可以先同我说,若真是急事,我会立马去告知与她。”
事实上,秦怀山不答应也不行。
他被一根银针定住了,根本就动弹不得。
初五在一旁看了看快步离去的秦灼,又看了看眼睛瞪得极大的秦怀山,有些茫然地抬手抓了抓额头。
“你也不可在此久留。”花辞树回头看向假扮成侍卫的风千面,“自行离去吧。”
“告辞。”风千面低声应了,悄然离去。
屋外,秦灼携风带雪,穿廊而过。
这行宫不似皇宫那边大得离谱,她寻着人多的地方去,很快就找到了皇帝的寝殿。
许是因着先前皇帝遇刺的缘故,殿外的禁军里三层外三层的。
许多王孙大臣都得到了皇帝醒来的消息,这会儿随行狩猎的,大半都已经在门前候着了。
众人连伞都没撑,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够担心皇帝龙体似的,一边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坚持着淋雪。
秦灼从中穿行而过,直接走到了殿门前。
里头众人义正言辞:“枉我等还把这来历不明的野种当做皇长子,称了十七年的大殿下!”
“光看相貌,此子也同皇上没有半分相似之处,全怪臣等眼拙,才让此子混入皇室血脉,险些误了我大兴国祚!”
“大殿下不是大殿下,那谢皇后究竟知情,还是不知情?”
殿内大臣和一种后妃们议论纷纷。
秦灼行至殿门前,透过门缝看见里头众人唾沫横飞,你一句我一句话议论地不可开交。
只谢无争一人跪在榻前。
他低着头,满是孤独落寞。
那些大臣嫔妃们,口口声声都说着要发落他、要处置他。
好似他是弄脏了整锅粥的苍蝇。
过街时人人喊打的那只老鼠。
秦灼忽然想起前世他俩在涣州一路被追杀,死里逃生回京城,结果却被皇帝以“皇长子平庸无为,难堪大用”贬到北漠苦寒之地的那次。
好像也是这样。
没有人问大殿下一句你这满身的伤怎么来的?
涣州发生过什么事,他九死一生才回来,也没人在意路上发生过多少次刺杀,没人在意他光是活下来,就已经十分不易。
这皇城的人,只看得圣心,还是不得圣心。
秦灼心中很是为无争不平,不顾侍卫们的阻拦,就要硬抗。
“秦大小姐。”这回横刀拦住她的是禁卫统领季崇。
他一脸严肃地提醒道:“虽说秦二爷是为了护驾才受伤的,可你也不能随意擅闯皇上寝殿,里头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姑娘可以参合的,皇上怪罪下来,只怕长宁侯府也吃罪不起。”
秦灼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明知吃罪不起,也不能袖手旁观罢了。
“多谢季统领提醒。”她掩去了焦急之色,缓缓道:“只是不知我来为皇上送灵药,要担什么罪名?”
虽说是做戏,但她也是真觉得皇帝应该好好吃药,治治脑子。
“送灵药?什么灵药?”季崇上次在宫里被她打过,心里对这姑娘颇是忌惮,当即又道:“皇上只服太医们制的药,秦大小姐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为好。”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又补了一句,“免得惹祸上身。”
秦灼知道季崇今天铁定是不会让开了。
她耐心也即将用尽,直接作势朝季崇出掌,在他撤身避开之时,抬腿一脚踹开了殿门,“大殿下究竟是不是大殿下,这话该问皇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