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灼听到这话,有那么一瞬间,觉着神智错乱的可能是自己。
她方才胡扯的那些妖怪鬼魅什么的,不过就是为了逗着花辞树玩。
可晏倾忽然来这么一句,是怎么个意思?
秦灼一时间琢磨不明白。
她看着眼前眸色幽暗的晏倾,真真是貌若谪仙,色相惑人,忍不住心道:你一点也不像被妖怪勾了心魂。
反倒更像来勾人心魂的妖魅!
“你、你们这是……要打架吗?”匆匆赶到的顾长安刚下了马车,就瞧见晏倾握着秦灼的手,两人动作都有些僵持。
花辞树头发和衣衫都乱糟糟的,躲在姓晏的后头,三人都奇奇怪怪的。
秦灼见到顾公子来了,立刻就醒过过神来,抬起左手在晏倾眉心点了一下,有模有样的说:“驱邪破障,一点既成,回魂了,晏大人!”
晏倾眸色微动,适时松了手。
一旁的火焰窜高了些许,暖光浮动,把整个破庙都照的亮堂了许多。
他垂眸,伸手摸了摸刚才被秦灼指尖触碰过的眉心。
方才那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心绪,便在这光亮里藏回了原处。
仿佛方才真的只是夜火迷人眼,鬼魅惑了心,才失言。
秦灼收手回袖,转身对顾长安道:“你怎么也来了?打起来多危险,该好生在府里等着才是。”
顾公子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说的谁愿意来似的,我是怕回了侯府又被秦叔问东问西,还不如跟来瞧瞧。”
说来也奇怪,顾长安打小混的很,跟亲爹甚至祖父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带怕的,唯独对着秦怀山,说句谎都觉着昧了良心。
真真是要命。
正说着话,谢无争也下了马车,温声道:“阿灼,顾公子也是担心你。”
“无争!”秦灼一瞧见他,就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你来的正好,这牛肉汤可香了,过来一起喝啊。”
顾长安撇了撇嘴,不太高兴地说:“瞧见本公子张开就是一句你怎么来了?看见大殿下就是你来正好,明明是一起来的,却是两样态度……”
秦灼听公子爷越说哀怨,连忙走过去迎了迎他,“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成不成?顾公子你赶紧坐吧,我给你盛牛肉汤。”
“这还差不多。”顾长安立马就收起了方才的哀怨调调,面上带了笑,可转头一看,这哪有地方坐。
庙这样小,又脏又破的。
秦灼一向不讲究,铺着点稻草就地坐了。
可晏倾和花辞树都没怎么讲究,连大殿下都走过去就直接坐在了晏倾旁边的稻草上,他再挑三拣四也不太好。
公子爷只能一脸嫌弃地坐下了。
秦灼拿起汤碗盛了一碗牛肉汤递给顾公子,“有瓦遮头,有汤有肉,就不错了顾公子,别嫌弃这嫌弃那的。”
顾长安的心思被她当场说破索性就不装了,一脸嫌弃地接过汤碗,开口便问:“这汤没毒吧?”
秦灼乐了,“有毒,你别喝了,闻闻味就放下吧。”
顾公子看她这样就来气,还偏就不放下了。
秦灼紧接着又盛了一碗递给谢无争,“大晚上的,还连累你出城跑这一趟,喝完汤暖暖身子吧。”
她同无争说话的时候,连语气都不自觉地变得温柔许多。
谢无争双手接过,温声道:“有劳阿灼,你没事就好。你一个人去追,可把孤云和顾公子急坏了。”
秦灼闻言,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晏倾怎么会着急我?他要担心也是担心花美人被掳走了,没人替他治伤。”
晏倾闻言,一语不发。
谢无争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秦灼抢了先。
她说:“顾公子着急还差不多。”
“谁急了?你不会说话可以少说两句。”顾公子在一旁听着,心里越发酸了。
他故意端着汤碗朝晏倾道:“晏公子,你大晚上的跑这一趟也不容易,她给你盛汤了吗?没有的话,本公子这碗先给你?”
晏倾不接他的酸气,意简言骇地回了两个字,“盛了。”
顾长安顿了一下,语气更酸了,“竟然还不是第一个给本公子盛的!”
秦灼顿时:“……”
你真是够了,顾长安!
这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花辞树先忍不了了,一边走向顾长安,一边道:“你把手腕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这毛病再不治就来不及了!”
“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顾长安把花辞树从上到下扫了一眼,“这头发乱的,衣衫不整,搞得刚被人那啥过似的……”
花辞树闻言立马转过身去,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袖子,发髻簪子。
顾公子见这次嘴仗赢得毫无难度,也没了继续的心思,便吹了吹牛头汤的热气,低头喝了一口。
咦。
公子爷桃花眼微亮。
心道:这汤确实还挺好喝的啊!
秦灼见他如此,不由得含笑问道:“好喝吧?多喝点,锅里还有呢。”
顾公子端着傲娇劲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这会儿花辞树也把仪容整理地差不多了,重新走回原来的位置坐下。
五人围着火堆而坐,形成了一个圈。
周遭简陋,夜幕黯然。
却有暖光落了满身。
谢无争喝了小半碗汤才开口道:“早些逃窜下山的一共十三人,已经全部拿下,我已吩咐下去先带回京城严加审问。”
晏倾面色淡淡道:“有劳殿下了。”
谢无争正色道:“你我之间,何须说这样的话。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孤云为我解惑。”
晏倾道:“殿下但说无妨。”
“后面那五个是什么人,你为何要放信号让他们平安离去?”谢无争也搞不太明白,这掳人的怎么还分成了两拨。
“离去的,是白衣山庄的人。”晏倾看了秦灼一眼,语气淡淡道:“放他们一马,日后还有大用。”
秦灼没想到这姓晏的居然也看出了冯飞翼的身份,不有些有些惊诧。
她可是联系上前世今生才知道了许多旁人不知的事情。
而这个姓晏的,却走一步算十步。
真叫人得罪不起。
“白衣山庄的人?”花辞树比她还惊诧,“那你为何不早点同我说?”
若能让白衣山庄欠他一个人情,那别比千两万两的金银更难得。
可惜的是方才他一点好脸色也没给那些人,甚至还直接说了要报酬。
晏倾道:“秦灼给你递眼色了。”
“什么?”花辞树回想了一下。
他当时什么反应来着?
对了。
他问秦灼‘你眼睛怎么忽然抽抽了?’,还给人把脉来着。
花辞树一时很是无语,不由得问秦灼,“你怎么也知道那些是白衣山庄的人?”
这‘也’字就问的很神。
秦灼不能同他说实话,便胡扯道:“你去江湖打听打听,白衣山庄冯飞翼和他夫人的事,几个人不知道?”
“一打听就能知道吗?”花辞树闻言显然有点不太相信。
“一打听就能知道。”秦灼一本正经地继续胡扯,顺带着还安抚了花美人一句,“而且是冯飞翼有求于你,到时候他带着夫人来求诊,你稍稍给点好颜色,还怕他不把你当做大恩人吗?”
“这倒是。”花辞树说着话时声音极其轻。
如此算来,倒也没有错过大好机会。
“这就是了,今儿没有白白被绑一回。”秦灼端着汤碗,仰头望天。
夜风吹开天上乌云,明月初露。
星星也跟着现了身。
谢无争道:“没想到白衣山庄的人竟然也掺和了进来。”
“天下事,系万民,江湖庙堂从来都不可能分得清清楚楚。”晏倾把放在火堆前的汤碗端了起来,牛肉汤被火熏地暖呼呼的,一点也没凉。
他轻轻地吹了吹热气,随口道:“有人想为殿下招揽白衣山庄,怎么能不放他们?”
谢无争没听出这话里带话的意思,还以为晏倾说的是他自己,连忙道:“孤云一心为我,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晏倾顿时:“……”
他默然了片刻,忍不住道:“殿下不必如此。”
秦灼听着有点想笑。
头一次觉得误会了也挺好。
这两人关系越亲密,日后图谋大事越能成。
“咳……”旁边的顾公子冷不丁咳了一声,拼命地给秦灼使眼色:你快说点什么!
你赶紧插句话啊!
没看见他两都快那什么了?
秦灼愣是没意味顾公子的意思,一头雾水地端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然后站起身来,“今夜我们在此喝同一锅牛肉汤也是有缘。”
她把汤碗端高了一些,更是端出了武林中人歃血为盟,立马就要端酒甩碗的架势来,“喝了这碗牛肉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
顾长安跟着站起来,抬手就想把汤碗砸秦灼头上。
秦灼比让他反应还快。
她把顾公子端着汤碗的手往回推,让他自己喝去,“干了!”
谢无争见状,笑着说:“干了。”
大殿下都开了口,晏倾和花辞树自然也得给这个面子。
山野破庙,蛛网遍布,缺了角的香案,掉了漆的土地公和土地婆依旧乐呵呵的。
火光盈盈间,五人或站或立,一人一碗牛肉汤,彼此相视一笑,暖了身,也暖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