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百里外,南山下。
顾公子口中可能正在挨打的秦灼被金丝网罩着,窝在马车上动弹不得,她索性就闭眼补了个觉。
马车在山脚破庙前停下的时候,车厢里的几个人听着她打着轻鼾,一时间面面相觑,心情都十分复杂。
几人轻声嘀咕,“要叫醒吗?”
“还是直接抬下去?”
一路上都在想要如何脱身的花辞树很想踹她。
同样都是被五花大绑,同样是被人抓了不知道前路是生是死,凭什么这厮就能一点也不当回事?
也就是花辞树手脚都被绑住了,没办法踹,只得作罢。
几个绑人的还在嘀嘀咕咕,没想好要这么做。
赶车的那个已经下了马车,回头道:“在里头嘀咕什么?还不把人弄下来?”
几个青年人参差不齐地说:“没说什么……”
“这就下来!”
他们起身,把手伸向秦灼打算把她拽起来的时候。
她还靠在车厢里睡得正香。
花辞树见状又气又无奈,只得强行移动身体朝秦灼撞去。
硬生生把人撞醒了。
秦灼睁开一双朦胧睡眼,神情还有点懵。
看看靠在自己身上的花辞树,又看看几个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住的青年人,更不解了。
片刻后,她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到了?
花辞树见状,无语地直接别过头去。
四个青年人两两而分,各抬一人下了马车。
秦灼这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今夜月隐星稀,风还格外大。
她心道:的确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时机。
车夫把马车栓在了榕树下,随即跟着一道进了破庙。
这是座年久失修的土地庙,略有些小,一眼就能看完里头的东西,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像上披着的衣裳已经陈旧褪色,已经有好多处都露出了泥土胚。
香案上也缺了一角,四下蜘蛛网遍布,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
边上有些稻草铺着,像是偶尔有乞丐或者过路人在此逗留。
青年人们把秦灼和花辞树往地上一放,捡柴的捡柴,生火的生火,一个从包袱里拿干粮,还有一个竟然回马车上拿了锅勺下来。
秦灼看了,莫名地有点想笑。
这几个掳人的有点意思啊。
出门还带着锅碗瓢盆。
秋意已浓,地上凉,她起不来索性就在地上滚了一圈,滚上稻草堆,费劲地坐起来。
等到那些个人都看向她的时候,秦灼就一个劲儿地用眼神示意:把我嘴上的布扯了!
快扯!
几个青年人都没见过被绑了还这么多事的姑娘,纷纷转过头去,各做各的事,谁也不搭理她。
秦灼无语了:至于吗?
装作车夫那人走到她边上,把她嘴上的布条扯了下来,扔到一边,“你最好消停点,否则不管你是什么侯府小姐还是王府千金,都只能死在这种破地方,等旁人发现的时候,你早已成了一具烂尸。”
“我这一路多消停啊。”秦灼一副很委屈的表情,“没反抗,也没想跑,你们上哪去找我这样被绑了之后如此消停的人啊?”
车夫带着斗笠,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此刻嘴角微微抽搐,还是暴露了他无语的心情。
秦灼不等他开口,又道:“我饿了,你们要做什么吃?有肉吗?”
车夫转头就去捡刚扔了的布条,打算给她塞回去。
秦灼见状,连忙往稻草堆上一倒,“算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没得吃,我还是继续睡吧。”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
那车夫冷笑了一声,把布条扔到她身上,就走到火堆旁看着几个青年人拿牛肉煮汤。
其中一人低声问他:“六叔,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被唤作六叔的车夫摘下斗笠放到一边,露出一张四十来岁的脸。
他已两鬓微霜,看着极其不苟言笑的模样,只道:“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几个青年人闻言也不敢再多问,各自忙活开来。
秦灼虽闭着眼,但耳朵一刻也没闲着。
听见那两人说话后,迅速回想以前有没有听过这号人物:金丝网、六叔……
想了许久,也无果。
反倒是边上的花辞树一直艰难地抬脚蹭她。
花辞树原本估计是想踹的,但脚被绑着做不了那么大的动作,做出来的动作就变成了蹭啊蹭。
秦灼被他蹭的有点痒,不得不睁眼看他,用眼神询问:一直蹭我做什么?
花辞树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他嘴里塞的布拿掉。
秦灼也腾不出手来,就晃了晃示意他:滚过来。
花辞树顿时:“……”
可不滚也没办法。
谁让他没有秦灼那么大的能耐,可以让绑匪拿掉布条。
他闭了闭眼,学着秦灼方才滚的样子,就地滚到了秦灼身边,用头蹭了蹭她的头。
“别急。”秦灼一天没喝水声音有点哑。
此刻压低了声音说话,不知怎么的,忽然有种像是在床笫之间那什么事之后的样子。
花辞树听了,眸色颇有些微妙。
秦灼却恍然未觉,低头,张唇咬住了塞在花辞树嘴里的那块布。
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一瞬间,花辞树就张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偏偏给他塞布那人还塞得特别紧。
秦灼一下子都扯不下来,折腾了好一会儿,咬紧了身子猛地往后一者才咬下来。
她把布甩到一边,忍不住大喘气。
花辞树和她脸对着脸,听着她的呼吸声,心情微妙地难以言表,好几次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过了好一会儿,秦灼率先开口道:“不必谢我。”
花辞树顿时:“……谁要谢你?”
他这一路也就是没法开口说话,不然就早把秦灼骂个狗血淋头了。
两人扯个布条折腾了好一会儿。
那几个煮汤烤鸡的青年人都看了过来,颇有打算过来把他两的布条都塞回去的意思。
秦灼见状连忙道:“扯都扯了,就让我两透口气吧,此处离京城那么远,又偏僻,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众人闻言破有些无言以对。
这话都被她说说了,还让他们说什么。
反正也跑不了,就由她去。
几人都没再搭理。
破庙里只有穿堂而过的夜风,柴火破裂涌起点点火花,还有铁勺在锅里搅拌发出的些许动静。
过了片刻。
花辞树确定那些人不会突然起来过来之后,咬牙低声道:“谁让你跟上来的?你这是来救我,还是想把我气死在半路上?”
秦灼一天没吃没喝,闻着不远处飘过来的牛肉香味忍不住舔了舔唇。
她一饿,就会无意识地做这种地步。
偏偏花辞树瞧见那一点艳红,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想干什么?”
秦灼一时没说话。
她实在有点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晏倾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最多也就是复杂地让人捉摸不透。
眼前这位倒好,一惊一乍的,还总觉着别人要害他。
花辞树见她看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即又问了一句,“你要干什么?”
秦灼十分实诚地说:“我想把那布条给你塞回去。”
这会儿她非常明白那个什么六叔为什么已经把布条扔了,又想捡回来了。
让人闭嘴,周遭一片安静的感觉是真的好。
花辞树忽然不想说话,但此刻又着实不是置气的时候。
他静了静气,低声道:“你有机会就先走,别管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灼话接的极快,声音也很轻,“但这不是没机会么?”
她说着,还颇觉惋惜,“要不是这一路上都跑不掉,我能跟你一块到这破地方来?想什么呢,花美人?”
“你……”花辞树气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长安每次跟秦灼说话都能气的跳脚。
先前总觉得是顾公子脾气大、易生怒,现在才知道秦灼是真的气人。
花辞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又道:“我在和你说正经的,开玩笑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谁跟你开玩笑?”秦灼吹了吹额间落下来的碎发,随口道:“你以为他们只想抓你一个吗?”
花辞树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秦灼打了个哈欠,想伸个拦腰,奈何全身受缚,只得暂时放弃。
她缓缓道:“即便我今日没追上来,去别的地方也会被别的人用别的办法抓来的,萧顺遭此奇耻大辱,早已恨我入骨。真要说的话,比你杀你,他肯定更想杀我。”
花辞树见她说起生死大事如同家常便饭一般,语气都与寻常没什么分别,眼角顿时狠狠一抽。
但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如此肯定就是萧顺?”
秦灼本想装一下,讲出个所以然来。
但沉吟片刻后,发觉这种事讲起来太麻烦,对方听了也不一定会相信。
于是她眨了一下眼睛,极其随意地说:“这个啊,我瞎猜的。”
花辞树闻言顿时:“……”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两人正低声说着话,破庙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夜风穿过破败的大门,呼啸而来,吹得火光凌乱漂浮,破神像隐隐透着几分怪异。
庙里几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门口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