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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灼屏住了呼吸,侧身贴到窗外听里头的人说话。

晏倾的声音听起来颇是冷情冷性,“我与大皇子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并不相熟,不知这话是谁告诉大人的?”

张刺史被问的一愣,含糊其辞道:“谁说的不重要,熟不熟也暂且不论,你只说见没见过谢无争便是。”

晏倾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我说没见过,大人可信?”

张刺史不说话了。

书房里一下子就没了声音。

秦灼透过缝隙,看向里头那两人,看这刺史府的人行事,只怕欺男霸女贪污命案没少犯,若是姓张的知道了无争的身份,怕那些恶事被查出来,真的铤而走险要杀当朝皇子,她听到其计划也好早点带无争跑路。

她一边要注意里头的动静,一边还要提防被人发现,肩膀都被雨水打湿了。

好在没多久,晏倾便再次开口了,“京中皇族斗法,手都伸到涣州来了,要让大人做那把杀人的刀?”

张裕丰面色大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人何必明知故问。”晏倾语调如常道:“若非有人特意告知,你怎会特意找我过来确认那人的身份,只是确认了又如何?难道你还能真的动手杀他不成?”

张裕丰脸色变了又变,一时说不出话来。

再不得圣心那也是当朝大皇子,可杀人容易,要遮掩过去难,反倒是原先那些事大多数官员都参与其中,谢无争想查清楚也没那么容易,在想法子圆过去就是了。

他一下子恨起了早上特意过门来说谢无争身份的那个人,这摆明了就是借刀杀人。

晏倾道:“更何况这人活着比死了有用得多。”

张裕丰追问道:“此话怎讲?”

晏倾眸色如墨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大人若有旧事料理不干净怕被问罪,转头向安王献上涣州不是更好?再加一个皇长子,这样的筹码定能成新主面前红人。”

“你、你怎么知道安王……”张裕丰心里那点打算全都被眼前的少年说了出来,一时间惊骇莫名。

安王是今上的弟弟,封地就在南边,装了十几年闲散王爷,趁着今上登基之后朝政不稳,竟养起了势头来要夺皇位。

前些时日便开始收买各州主官,约定好战事一起便大开城门迎安王军的全都加官进爵,收买不了的就威逼,做官久了大家底子都不干净,张刺史这种满手冤债的更是巴不得赶紧换个皇帝才好。

只是这是掉脑袋的事,没成之前谁也不会往外说,这晏倾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张裕丰看着眼前的少年,表情像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秦灼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回想起前世有关安王的事来。

那时候她跟着无争去北疆待了三年,南边的消息知道得很慢,只晓得自己走后没多久涣州便遭了水灾,又是瘟疫又是灾民暴乱,安王顺势起义三个月便占了十几座城池,然而占了城池却无力安治,多有杀人抢粮、易子而食之事,千里山河如同人间炼狱。

听说后来是晏倾出谋划策平定了安王之乱,他也因此成了皇帝的心腹近臣,从此平步青云。

然而这一次,秦灼也搅进局里来了。

这事忒大,且手上又无权无兵,真够让人头疼的。

头疼之余,她心里还闪过了一丝念头:

晏倾果然不是为我而来的。

而此刻,书房内。

晏倾笑意淡淡道:“大人不必惊慌,晏某只是想请你在安王面前引荐一二。”

张裕丰觉得这事十分地不可思议,不由得怀疑这人用心,试探道:“你是帝师爱徒,才名远播,入朝之后定能有高官厚禄,何必冒险去安王阵营?”

晏倾反问道:“保江山怎比打天下功大官高?”

张裕丰惊了惊,随即笑了出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晏公子看着像个世外仙人,做起事来实在野心不小。”

先前张刺史总觉得这个晏公子年纪轻轻,瞧什么都是淡淡的,人又冷冰冰,看着就不真切,不像人。

今日一番话,才觉出了几分真切。

有野心好啊。

有所图,才是人之常情。

晏倾笑而不语。

张刺史却打开了话匣子同他攀谈起品阶官位之事来。

秦灼听得耳朵都不太舒服,转身便走,谁知这时不远处忽然窜出一只猫来,左跳右跳连撞了好几盆花,动静大的边上的小厮和书房里的两个人都出来了。

张裕丰脸色难看地问:“谁在那里?”

秦灼想躲也来不及,眼角余光扫到边上回廊里张紫燕正带着婢女们婷婷袅袅地走了过来。

她来不及多想,立马从边上折了紫芍药,三两步跃入了廊下,把花递给了张小姐,笑吟吟道:“呐,鲜花赠美人。”

张紫燕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哪里肯接她的花,轻喝了一声“登徒子”便红着脸跑了。

“小姐不喜欢?”秦灼加快了脚步走在她身侧,颇有些可惜道:“那真是可惜了,我找遍了整个府邸,就这朵最好看,最配你了。”

“拿走,我不要!”张紫燕怎么走都避不开她,被这么一通胡闹,连自己原先是生怕晏公子被父亲为难才特意赶来的都忘了。

秦灼和张小姐走得极近,又拿着花,含笑说着话,倒像是在打情骂俏一般,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离去了。

身后几个婢女见状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不远处的书房门前。

晏倾趁着张刺史等人看向长廊中的那两人,不着痕迹走下台阶,一脚盖住了那人方才留下的脚步。

张裕丰见状,回过头来问:“晏公子看见什么了?”

晏倾指了指泥土上的猫爪印,淡淡道:“是只猫。”

“那就好。”张刺史松了一口气,转身吩咐小厮们要更加注意,“禁止闲杂人等出入书房附近,猫猫狗狗也不行,再有下次,小心你们的性命!”

晏倾站在一旁,对此充耳不闻,反而抬眸看向了长廊尽头。

那一处,秦灼把方才折得那支芍药花叼在口中,一手撑在廊柱上拦住了张小姐的去路,俨然一副调戏姑娘的登徒子模样。

他走入雨帘,悄然步入回廊,行至几人附近的时候。

秦灼拿着芍药花往张小姐头上戴,举手投足间满是恣意风流模样。

她微微一挑眉,含笑道:“美人儿,别老是看晏倾了,多多看看我啊。”

张紫燕被调戏地完全招架不住,一张小脸都红透了,“你、你让开!”

秦灼低头,又靠近了她一些,字字清晰道:“晏倾有断袖之癖,不喜欢姑娘,你一番情意系于他身岂不是全白费了?”

“啊?”张紫燕闻言,整个人都懵了。

秦灼正想接着瞎扯。

偏偏这会儿,边上的婢女们尴尬至极地喊了声,“晏公子……”

秦灼心跳一滞,回头看去,就瞧见晏倾面无表情地站在两步开外。

“那个……”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毕竟在背后说这种话被人当场抓住,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张紫燕退后了一步,转而看向晏倾,特紧张地问:“晏公子,他说……”

“嗯。”晏倾看着作少年打扮的秦灼,眸色幽深,语调如常道:“我不喜欢姑娘。”

张紫燕闻言,整个人呆愣愣的。

秦灼顿时:???

还没等她说点什么,晏倾已经迎着风雨翩然离去了。

秦灼心情复杂地想:

姓晏的刚才是为了帮我圆谎,承认自己有断袖之癖了吗?

这将来能做大权臣的果然厉害啊,能屈能伸!

晏倾,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