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巴掌大小的盒子,陈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紧了指尖。
陛下说等天亮,那就等天亮吧。
这么一个惊喜的小插曲让陈郁毫无困意,躺在被窝里,一晚上都捧着小盒子左看看右看看,眸色亮晶晶的,像是黑曜石。
这时,一块冰凉的东西突然从怀里掉了出来。
是那块椭圆形的金锁。
陈郁摩挲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数字,想起今晚许的愿望。
他放弃仇恨了。
他想要永远在宫里,陪在陛下身边。
下了这个决心后,陈郁心里反而轻松许多,再回想起刚才发生的,嘴角挂着傻笑,头顶小花的颜色也愈来愈鲜艳。
“咔嚓”
细微的响声让陈郁疑惑了一瞬,还以为不小心把金锁弄坏了。
松开手时,金锁里面掉出一张纸,渗着红色的血迹。
陈郁皱了皱眉,该不会是陛下放的吧。
思及此,连忙展开纸查看。
在炽白的灯光照耀下,少年的脸色愈发苍白,几近透明,嘴唇颤抖,全身都在哆嗦。
捏着纸的指尖泛着青白,死死咬着嘴唇,咬破皮渗出血也不自知,好似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不识字。
*
鸡鸣破晓,鞭炮齐鸣,共迎佳节。
元日前一天,大家都在准备庆贺元日的事宜,自今日起,文武百官免去早朝五日,祝简意难得睡了个懒觉。
想起今天是陈郁的生辰,虽然零点已经给他庆过生,但她还是觉得不够,早在之前就计划好了今天带陈郁去外面玩。
他极少出宫,想来也是会向往自由的。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陛下!陛下,不好了,御贵君他出事了!”
祝简意脸色微变,来不及穿上外衣,连忙往外奔去。
几个呼吸间,来到了御景宫,却不见陈郁身影,心里满是慌乱,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郁呢?”
宫人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
少年倚靠着亭柱坐着,身上穿着月牙白袍,墨发用发冠束起,双眸阖着,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衣摆被风吹起,在空中扬起一抹弧度,像是随风飞升的仙人。
祝简意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脚下似有千斤重,极其缓慢地朝亭子走去。
在祝简意走到少年身侧时,少年似是感觉到了,眼皮动了动,过了几秒才艰难地睁开眼,蓦然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却没有一丝欢喜,笑容惨淡,充满了绝望。
他的嘴唇发白,干裂地破了皮,翕动了几下,听不见声音。
祝简意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缓缓蹲在他身前,刚好与他平视。
她看见他张了张嘴,启唇低声道:“我的两世,就像是个笑话。”
他不知父母是何人,恨错了人,差点杀错了人。
他所谓的挣扎,到头来是一场笑话。
她本无罪。
是他不该出现才对。
少年扬唇笑了笑,双眸失焦地望着远方,声音极轻极轻,仿佛一不注意就会被风吹走。
“下一世,我不愿再来了。”
少年眼眸阖上,眼角挂着一滴晶莹,很快便凝结成冰,好似有雪花在闪,纤瘦的手无力垂落在侧。
白如雪的折袖被风吹起,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以及若隐若现的伤疤,上面戴着一条浅色手链,挂有平安符和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风拂过,发出清脆的声音。
另一侧衣袖金黄色的东西一闪而过,砸进了湖水里,“咚”地一声过后,再无动静。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少年脑海里闪过与祝简意的种种回忆。
他想,他还是愿意来的,只是他想去的,是有祝简意的世界。
若还能再相遇,你早点找到我好不好。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悄无声息的,漫天飞雪,充斥着刺骨的冷气。
祝简意一动不动,呆呆地蹲在他面前,眼睛不敢眨一下,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了。
可为什么视线越来越模糊,她看不清他了。
不知过了多久,祝简意呆滞地把少年揽入怀中,起身时因为腿麻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少年膝盖上。
抱着少年冰凉没有呼吸的身体,祝简意还是无法相信这个结局,喉咙哽塞,眼眶里泪水在打转,痛得说不出话,痛意蔓延全身,整颗心好似被人揪住了一样。
“为什么…”
为什么他选择了这个结局。
忆起少年最后一句话,祝简意咬着下唇,感觉五脏六腑都泛疼,无声流泪,“是我的错,我的错。”
如果她把那张血书烧了,陈郁就不会发现,也就不会想不开。
可那是唯一一张证明陈郁身份的血书,证明他的存在。
【殿下,这是他本该知道的】
祝简意闭了闭眼,泪水从眼角滑落,滴在少年的脸颊上,声音嘶哑,“不是的,是我的疏忽,是我害了他。”
她那日急着赶回京见他,看到陈郁又想起那位苦等十七年的老人家,一时间没有想那么多,她认为金锁既是温诗留给陈郁的,那她也该还给他。
就当是唯一一个念想。
可她没想到,因为她的疏忽,害了他。
“不该这样的,”祝简意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眼圈红肿,连连摇头,“不该这样的。”
“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一把金锁,害了他两次,夺走了他的两世。
祝简意埋头呜咽,忍着哭泣,一声声地嘶哑,“对不起,对不起。”
她能感受到陈郁或许决定放下仇恨,往后的日子本该是美好的。
空间里的小团子看着自家殿下哭那么伤心,心里也不好受,同时还有一丝后悔。
其实如果不是他,或许陈郁永远也发现不了那封血书。
他这样做,是因为祝简意花费太多注意力和心思在陈郁身上了,本就是一面之缘的路人,不该有过多的羁绊。
灰白的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片片晶莹透明的雪花降落,在半空中翩翩起舞,不过一会儿,刚扫除积雪的小道再次被厚雪填满。
大雪纷飞,漫天的雪盖在了凉亭上,冷冽寒风簌簌,扑打在脸颊上,泪水凝结成了冰。
陈郁死了。
死在生辰这天。
穿着祝简意送的那件月牙白袍,束起了及冠发髻,死在了大雪纷飞里。
远在宫外布满蜘蛛网的雪域阁,牌匾在一阵急烈大风吹过后,“砰”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碎成两半。
再抬头,屋檐下挂着泣血的“血狱阁”三个字,一旁落满灰尘的黑色长帘随风鼓动,似乎在吟诵着什么,风雪吹落了竹竿,窗户“啪”地一声合上了。
那天,御景宫里发出的隐忍哭泣声,呼啸的冷风也掩盖不住。
远远望去,亭子里一红一白,白衣少年与这漫天飞雪融成一体,消失不见。
……
后来,皇宫上下都觉得自家陛下一夜之间变了。
变得更沉稳冷漠了,以往说话时总是带着疏离的浅笑,也甚少发脾气。
现在的她,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那双水润含笑的凤眸,也终究是熄了光。
一夜之间,陈郁成了皇宫里的禁忌,无人敢提起。
后来,祝简意每隔两个月便出征一次,每次都是凯旋而归。
如此,过了两年。
三国鼎立,分别是水国,祝国,迟国,还有周边附属小国,约十几个。
在她们国中,有一个传言,那便是祝国皇帝是疯子。
一不高兴,就找她们泄愤出气。
不到五年,在祝简意的安国治理下,祝国一统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那天,大赦天下,减免税务。
祝简意成了近五百年来,历史记载上战功赫赫的千古一帝。
她的一生史记,流芳百世,后人敬仰。
本世界完